借楼发贴
「等一下。」
全身抖了一下的甲斐谷在心中欲泣地想「这次又怎么了……」。
「手帕呢?」
他慌忙把潮湿的手往长裤上抹了几把。
「呃……我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他说谎。他从来不带手帕,因为懒
得洗也懒得折。
「也就是说,你每次如厕都是用长裤擦手吗?」
再也无法替自己解释的甲斐谷只能低头道歉。藤原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上
厕所却还是洗了手之后,穿过甲斐谷身边走出洗手间。被独自丢在摩登洗手间的
甲斐谷,不甘得咬牙切齿。他虽然不甘心,但为了这点小事就掉泪的话更悲惨。
不想直接回办公室的他蹲在壁边。过了五分钟才想到,再待下去可能又会被
藤原以为是在摸鱼,只好走出洗手间。走进办公室后,也尽量不去看藤原地往自
己座位走去。
老想着刚才的事也不是办法。于是甲斐谷把下次开会的时间以电邮通知每个
相关与会者,然后再把许多堆积没做的问卷拿出来整理。
「甲斐谷。」
对面的久家叫他。
「什么事?」
「你手上现在有没有很急的工作?没有的话帮我一下好不好?把这些资料输
入电脑后做成圆形图表。」
接过资料的同时他也看向课长座位,居然没有看到藤原。他不禁好奇地问久
家。
「课长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可能去开会吧?」
得知自己的压力来源不在,甲斐谷松了口气。在半个小时内把久家交待的工
作做完后,还得印出一部分送到营业部的筱原课长那里去。老是坐着也累的甲斐
谷,轻快地站了起来。
送完文件回来,甲斐谷在无人的走廊上像练习投球似地转动着左手,他在高
中和大学时代都担任捕手。毕业之后几乎就没再碰棒球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成为
职业球员的天份,但因为喜欢所以玩得很快乐。电视上实况转播的球赛他一场也
不会错过。才不过两年前却好像陈年往事似的,那种感觉让他不禁寂寥起来。想
说好久没到练习场去了,今天要不要去解解闷……就摆出个投球的姿势。才正要
投出第一球,却正好跟从走廊角落弯过来的男人四目相交。那个全身行头总价约
五百万的男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接着便消失在电梯里了。
仿佛在脑中听到裁判大叫「出局——」的甲斐谷,低着头缓缓踅回办公室。
开始想像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不工作在走廊上玩什么?」
的场面。
「课长说,他到外面拜访完客户后会直接下班。」
「啊?」
「你刚才不是问我课长到哪里去了吗?不是有事要找他?他好像也在找你,
还问我」甲斐谷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他」我拜托甲斐谷到营业部去「之后,
他就要我转交这个东西给你。」
藤原要久家转交的,是一包印着公司名衔的淡蓝色纸袋。看起来有点厚度,
拿起来却挺轻的,目测看来比一般A4小一号。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甲斐谷,
才一打开就被内容物给震撼到了。
完全可以说是,打者三振出局「,投手完封……这种感觉。
听完经过后,东山抖着肩膀笑了起来。甲斐谷把啤酒杯用力放在吧台上,撇
着嘴不悦地说「你还笑得出来?」。
不想下班之后带着烂心情回家,甲斐谷寄了封电邮给东山。刚好东山也准备
下班,于是两人就相约在车站附近一家叫「烟雾」,还不错的居酒屋吃晚饭。
这家小店以前是咖啡厅,不过老板嫌麻烦,所以连内装也没换就改成了居酒
屋。后来为了符合店名,才把墙壁换成复古气息的炼瓦图样,天花板的照明也改
成了美术灯。以前拿来摆设蛋糕的玻璃柜,现在排列着各式各样的下酒小菜。从
整个店内的布置看得出老板相当不拘小节,但老板娘精湛的手艺仍旧引来了不少
客人。
坐在套有老板娘手工做的毛椅套吧台铁椅上,甲斐谷开始泣诉今天从藤原那
里所受到的种种不人道待遇,最后以装在纸袋里的那玩意儿收尾。
「其实仔细想想他还满亲切的嘛,想说你没有就买来送你啊。」
东山耸耸肩膀。但已经微醺的甲斐谷却用力摇头。
「我又不是没有手帕!我在进公司之前买西装的时候,六项配件里就有一条
手帕,只是不知道被我收到哪里去了。那种行为怎么看都是故意的啊!」
放在吧台上的淡蓝色纸袋里,装有五条手帕。
「看他送你五条手帕的意思,大概是要你每天上班都换一条吧。」
东山从纸袋里拿出其中一条,感动地「嗯—」了一声。
「质料还不错啊。」
「你要的话全都送你啦,我才不要带这种东西上班。」
东山把手帕放回纸袋里,沈吟着说:「要用不用是你的自由啦,但我觉得你
起码应该跟他道谢」AVID「的手帕一条要三干块哩。」
甲斐谷赶紧拿过纸袋,放在里面的,是只有七、八十岁的老头才会用的那种
颜色的手帕。
「这、这一条要三千块?」
「」AVID「是外国的老名牌,以棉制品出名。他对名牌有研究是意料中
的事,不过一次送五条还真是异常大方啊。」
一听到价格,甲斐谷忽然害怕起来。仿佛从一条价值三千块的手帕堆中可以
听到藤原课长要他「洗手啊、洗手啊」的合唱声。他不想要这种东西,但也不敢
随便丢掉。最后只好塞进公事包里。
「我在想……」
啜饮着第三杯啤酒的甲斐谷喃喃自语。
「我跟藤原课长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沟通。应该说是性别不同……啊、不对,
是种类不同。」
种类吗……?东山应了一声。
「跟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共事实在太辛苦了。能跟藤原课长合得来的,只有
满身都是香水味、穿着订做起来要三十万的西装的那种做作男人而已。」
一口气把杯中剩余的啤酒喝完,甲斐谷叹了口气。邻座的东山接着说:g1
X;^ R?y$}$\「如果是当朋友,当然要跟价值观相仿的人在一起比较好,不
过工作方面就不能这样一概而论了。价值观的不同或许可以导致更有趣的结果,
也可以当做了解人的方法。能多去了解各种人的不同面,有助于自己的成长。」
双手紧握着酒杯,甲斐谷凝视着空空的杯匠。
「那是你够成熟才会这么想,我可没这么豁达。」
东山拍拍他的肩膀。
「也不是这么说。我在以前的公司也有个看不惯的上司,在他手下我做到胃
都痛了。而且奇怪的是,工作这种东西你一旦觉得它无聊,还真的会愈做愈无趣
呢,所以我就一直告诉自己」这工作很不错,应该会很有趣才对「,也算是一种
自我暗示吧。人际关系也一样,一心只想着讨厌或厌烦的话,是无法更进一步的。
就算欺骗自己也好,不妨把对方想做「这个人只是嘴坏而已,其实是个好人」。
这么一来,真的会觉得这个人渐渐变得不错起来。你应该听说过「伸手不打
笑脸人」这句俗语吧。「
「东山先生你真是乐观啊。老实说,我连课长身上那股香水味都受不了。不
是味道的问题,而是一个男人干嘛身上老喷得香味四溢……」
「看来你病得不轻。」
「你也在洗手间被骂」去洗手「试试看就知道了,不沮丧才怪。」
抱怨藤原抱怨个爽快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微醺的甲斐谷跟柬山定出居
酒屋。从公司出来时下的雨,现在也都停了。甲斐谷斜撑着塑胶伞,幻想自己手
上握着白球用力举起。
「啊——好想去打球!把球当做藤原打出去多好。东山先生,我们到打击场
去吧。」
被抓住上衣袖口的东山苦笑着说:
「要去是可以,不过你似乎醉得差不多了。去也只有被三振的份而已吧?」
「那我不要!」
想像着把藤原的头当做球打击出去,甲斐谷的心情渐渐爽快起来,仰望着黑
暗的天空嗤嗤笑了几声。
「甲斐谷,从这里走到车站吧。」
东山指着公园旁的小路。
「为什么——?要到车站的话,从这里走绝对比较近啊。这里、这里。」
甲斐谷朝着东山所指的反方向大马路上前进。才走没几步,就明白了东山为
何要走小路绕道的理由。
那个刚才才被自己抱怨了几个小时的男主角,就站在路口等着过马路的人群
中,身边的女人对他耳语几句后才转过头来。东山对他点了点头,他也象征性地
点头回礼。一对身影就这样混在人群里,消失在夜街之中。
「喂,怎么了?」
直到东山叫他之前,甲斐谷都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发呆。
「没事。只是令人厌恶的偶遇……」
依偎在藤原身边的,是服务台的筱栗。在历任服务台小姐中,筱栗的美貌和
美声连其他公司的人也赞不绝口。那温柔的笑容,曾经让甲斐谷幻想找女朋友就
要找这一型的。不过对方那么可爱,大概不会看上如此平凡的自己。所以他也仅
止于想想,最多就是早晚跟她打个招呼,连找她出去玩或邀约吃饭都提不起勇气。
「他旁边的是总公司的服务台小姐吧?」东山低声说。
「跟藤原交往品味未免太差了吧。」
甲斐谷不屑地接口。他虽然对筱栗印象很好,却没有喜欢到想要跟她告白的
程度。他无言往车站走去,却觉得心口渐渐发疼起来,一心只想着那个女孩子居
然跟藤原交往。
东山住的地方跟甲斐谷反方向,要搭的电车当然也是反向?两人下到通往月
台的阶梯时,东山忽然冒出一句。
「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服务台小姐吧?」
……东山的观察力果然敏锐。甲斐谷只能干笑两声。
「我只是觉得她不错而已。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我呢?」
他听到电车从远处开近的声音。
「我又没什么长进……」
话说到一半,电车就进站了。
「不好意思今天让你听了我那么多牢骚,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吧。」
甲斐谷对东山点点头后跳进车厢里。
「好啊,下次有时间的话……」
东山的声音随着自动门的关闭而消失。在没几个人的车厢里,他找了个空位
坐下来。低头沈思的时候,白天那些不愉快的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心情愈发沈郁
起来。真是讨厌的一天……因为藤原的关系,今天真的是超级讨厌的一天。
六月最后一个周一,甲斐谷预备跟KASHA系列的设计师见面。本来应该
由藤原直接洽谈,不过他临时要开会走不开,便叫甲斐谷去代为收下对方送来的
设计案。
在总公司的三楼东侧,有好几问多用途的个人室。甲斐谷事先已经交代过服
务台小姐,设计师如果到了就打电话通知他下来,所以在约好的下午两点左右,
他就接到筱栗打电话上来,告诉他对方已经到了。听到筱栗那银钤般轻脆的声音,
说甲斐谷的心不痛是骗人的。
把做到一半的工作先放下,甲斐谷踏入了设计师所在的第五个室。才一进去,
就跟一个坐在椭圆形细脚椅子上的年轻男人目光相交。
「您好,我是业务促进部的甲斐谷。藤原课长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由我
来代收您的设计案。」
自我介绍完后,甲斐谷向对方点了点头。虽然藤原认识他,不过自己跟这位
设计师却是初次见面。这次KASHA的设计是依照藤原的要求,没有交给原先
专属的设计公司,而另请了外面的设计事务所。
「甲斐谷安娜……?」
听到「安娜」两个字,甲斐谷惊讶地抬头看着对方。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安
和」,会用「安娜」这个小名称呼他的只有………
这个下颚蓄了点胡须,戴着顶颇具设计感帽子的男人,衣着轻便却不随便,
一看即知从事「创意类职业」,他亲切地冲着自己笑。那笑容让甲斐谷猛然想起。
「你、你不是盐泽吗!那资料上写着设计师」JUNICHI「是……」
「那是我在设计界通用的名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高中毕业之后我
们就没见过面了吧?」
盐泽幸彦是甲斐谷的高中同学,也同属棒球社。那所学校的棒球社虽然打着
「进军甲子园」的口号,但却弱得无药可救。而盐泽是个曾经两年连续创下一局
战败就退场之丰功伟业的瘪脚投手。两人感情虽不错,但盐泽高中毕业后就进入
专门学校就读,跟打算考大学的甲斐谷自然日渐疏远。
曾是同在一个战场上流血流汗的好哥儿们这种感情,立刻打破了两人之间的
距离。
「没想到你成了设计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才华?」
「你忘记了我当时还兼顾美术社吗?」
印象中好像听盐泽说过,但对美术完全没兴趣的甲斐谷听过就忘了。这时他
才想起来,盐泽在文化季的模拟店看板字还写得很漂亮呢。
「我也很吃惊啊,没想到你会在化妆品公司的营业促进部上班,实在令人难
以想像。」j$ y- W8H!] 1y「你也这么觉得吗?……我偷偷告诉你,是
我亲戚帮我走后门进来的。我当时太晚找工作,怎么找都找不到好公司。」
甲斐谷小声说。盐泽严肃地点点头。
「走后门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努力工作。不过能在大企业上班真好
啊,哪像我跟老师两个人合开的弱小事务所,得拼得半死呢。这次CARVY的
工作关系到我们的社运,绝对不能落空。」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在高中时代,就算是个瘪脚投手,每次要上场投球
时,他总会用力握拳叱喝自己。
「我们对这次的设计很有信心,就拜托你了。」
听到好友的拜托,甲斐谷有点迷惘起来。
「别这么客气啦,我们的交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笑着说「说得也是」,盐泽拿出设计稿。
「这次的十个项目,全部采用同一个设计图。一听到KASHA这个字,我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风,也就是东方的感觉。再经过一番想像后,就做出了这样
的感觉。」
甲斐谷一打开设计稿,一句「好帅气…」就脱口而出。银色的瓶身上,蟠踞
着一条带着几分绿意的黑色的「龙」。
「龙虽然带着点微妙的不良印象,但还满讨男性喜欢的。应该说,男人都有
想使坏的欲望吧。现今的男性化妆品设计,大部分走的是比较安全的简单设计,
所以我想这种强调设计感的造型应该会满独树一格。不但有特色,也不会那么容
易被潮流所淹没。」
听着盐泽的解说,甲斐谷不断频频点头。
「只看图或许没那么明显,龙的部分我们是采浮雕设计,摸起来会有凸出的
感觉,比印刷的质感来得高级多了。瓶盖的部分也做了点小设计,就是把龙的尾
巴盘上去。」
甲斐谷想像着龙图样的公司产品占据便利商店一角的画面,那绝对是又酷又
帅啊。
「很好,真的很不错。」
「你也这么觉得吗!」
盐泽把双肘撑在桌上探出上半身。
「还有,这个设计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帅气到最后一秒」。像这种瓶装物依
个人使用习惯不同,快则两、三个月,慢的话甚至会拖到半年左右才用完。长时
间放在洗脸台后,瓶身便会出现磨损或脏污。而这种现象在愈简单的设计上,看
起来会愈明显。但是龙的设计就不同了,磨损或脏污反而会强调出它的特色。我
们想让使用者有一种「这瓶子这么好看,就算用完也舍不得丢」的感觉。「
一个捕手,一个投手。在高中时代,光看盐泽站在投手板上,就知道他在想
什么的甲斐谷立刻接下去说:「然后下次也会想买相同的产品。」
「没错!」
就像三振了强打者一样的心情。两人不约而同伸出右手紧紧握住。
「这设计一定会立即被采用。」
听到甲斐谷的断言,盐泽笑着搔搔后脑勺。
「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听说业务促进部的藤原课长还满严格的。」
「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强力推荐。不过应该轮不到我多嘴啦,看到这么帅
气的设计,藤原课长肯定会立刻点头同意。」
接下来,撇开公事的两人开始聊起学生时代的话题?怎么聊都聊不完的回忆,
一说就是一个小时。临别之际,甲斐谷对走出个室的盐泽叮咛。
「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是无所谓,但在公司可别叫我」安娜「,同事都叫
我」安和「啦。」
盐泽「嗯——」了一声。
「我觉得」安娜「不错啊。」
「我才不要,那不是女人的名字吗?」
「我会小心的,安?娜。」
都说了不喜欢,盐泽还故意强调r安娜,这两个字。看到甲斐谷佯装不悦的
神情,盐泽才笑着说「开玩笑的啦」后离开。
甲斐谷虽然叫做「安和」,但户籍上却念做「安娜」。身为家中三男的甲斐
谷,由于父亲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只预先想好了一个女生名字。尽管生下来的
仍是个儿子,但父亲还是无法放弃私心喜爱的「安娜」这个名字。本来打算给把
他的汉字名取成「安奈」,不过心疼儿子的母亲就把字面改成同音的「安和」。
甲斐谷自己,讨厌这个父亲坚持的名字讨厌得不得了。念小学的时候不用说,
当然也被同学拿名字来取笑。所以他进了高中之后,坚持自己的名字要念做「安
和」。
这招虽然让他的高中同学都知道他叫安和,但小学认识的朋友或死党,还是
改不了口地叫他「安娜」。
回到办公室后,甲斐谷再看了一次盐泽给的资料。整个设计不管是在创意或
特色上都无可挑剔。那家伙干得还不错嘛……他正在心中为好友暍采时,藤原课
长回来了?看来临时会议结束了。
经过了迟到、洗手间以及筱栗的事件后,这个原本就令甲斐谷难以应付的男
人更加让他讨厌,老实说,根本连话都懒得跟他讲。但看在盐泽这么棒的设计份
上,还是得让他早点过目才行。他拿着资料走进藤原桌边,想像着当藤原感叹
「这设计太棒了」的时候,自己说着「设计师JUNICHI是我同学」,若无
其事地吹捧自己人的场面。
「我已经收到了七又1/2事务所送来的KASHA设计案。」
藤原「哦」了一声后,收下甲斐谷递过来的资料就随手放在桌面。看他凝视
着电脑萤幕,暂时没有要看资料的模样,甲斐谷只好先回到自己座位上?做了约
一小时的电邮问卷调查的整理和输入后,他站起来准备外出去拜访客户。
「甲斐谷。」
藤原就像在等他站起来似地叫住他。想着应该是要讨论设计案,甲斐谷走到
藤原桌边。立刻看到藤原把盐泽的设计稿递了出来。
「你现在要外出吗?」
「是的。」
「你会到西之区去吧?那顺便把设计稿拿到七又l/2事务所去还给他们,
就说详情我会再以电邮通知。」
「全部都要还吗?不用先备份起来?」
藤原微带不耐地眯起眼睛。
「没有备份的必要,这个设计不够好。」
甲斐谷差点把手中的资料掉在地上。
「咦、不…不够好是……」
「就是不采用。你转告他们重新送一份新设计案过来,」
「呃…我觉得这个设计还不错啊,究竟是哪里不行?」
甲斐谷小心翼翼地问。
用右手撑着下颚的藤原瞥了甲斐谷一眼。
「你看过这个设计了?」
「收件的时候对方先给我看过了。我是觉得龙的设计还满帅气的……」
藤原叹了口气歪着头说:
「你进公司第三年了吧?身为负责市调部门的一员,连哪里不行都看不出来
吗?」GSQ5@ ?O0^ ay$ u% T藤原的嘲讽像长矛般刺进甲斐谷胸口。
「光从常识来判断,这种设计就不可能为一般大众所接受。我们怎么能采用
这种好恶太过鲜明的设计呢?男用化妆品的设计愈简单愈好,要玩的话拿商标设
计来玩就行了。」
耸耸肩的藤原继续说:
「要是我,应该就会当场退件吧。」
被藤原左二曰右一语地反击,觉得好像要眼冒金星的甲斐谷咬牙切齿起来。
藤原虽然说这种设计不会受一般消费者欢迎,但他却觉得很帅气。在身为C
ARVY一员的同时,他也是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正是KASHA所设定的消费
层。
「如果要简单设计的话,那跟目前正在销售线上的CH》PS有什么差别呢?
我记得您说过,想要让KASHA跟其他公司的同类商品有明显差异。那么
在设计上才应该愈新颖愈好不是吗?「
除了曾对盐泽许下「一定会立刻被采用」「要是上司说不行,我也会尽力游
说」的承诺之外,他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设计。
「无论设计再怎么崭新有特色,不卖的话也就仅止于设计者的自我满足而已。
况且销售量不佳,更会为公司带来相当大的损失。「
藤原像在教训甲斐谷似地,说得字字铿锵有力。
「但是不一定会卖不好吧?」
「不管怎么样,这个设计不采用就对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
甲斐谷完全没有让步的打算。
「这个龙的设计,并不是一般那种容易退流行的图案。而且男人多少都有使
坏的冲动,这种带点东方色彩的瓶身,不是正好可以满足他们的幻想吗?」
这些虽然都是盐泽讲过的话,但甲斐谷却当自己意见似地脱口而出。藤原深
深皱起眉头。不悦地沈默下来。
「我坚持要采用这个设计,后续的事我会负责。」
甲斐谷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般大摇其头完后,藤原课长才缓缓开口。
「那么我问你,你认为这个设计好或是会卖,都是出于自己的直觉吗?」
「是的。」
甲斐谷抬头挺胸充满自信地回答。
「那你这份直觉的根据是从何而来呢?」
藤原的问题明明不难,却让甲斐谷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回答。直觉的根据……
根据……直觉就是直觉,哪有什么根据啊?
「你从来没有独立负责过一样商品,都是以辅助的立场参与?虽然你在」黄
花楼「系列的表现还可以,却没有直接被征询到关于销售的想法或意见。」
甲斐谷无法反驳。藤原说得没错,自己以往的工作态度确实较为被动。内心
深处总是抱着那种「不够专业的我即使表达意见也没用」的想法。
「要是刚进公司还没话说,但你已经是第三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公司一向的
作风吗?既然你坚持龙的设计好,那表示你已经市调过KASHA的客层究竟有
多少比例会觉得这种设计不错,对龙的意象有」使坏「的感觉了吗?」
甲斐谷沈默地低下头。拿到设计稿不过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他哪有时间去
做什么市调。藤原根本是明知故问。
「回答我啊。」
「……我没有做过市调。」
藤原得意地浮起一抹轻笑。
「也就是说,这完全是既没有市调根据、又毫无实绩的你的个人意见罗?」
藤原虽然说得没错,甲斐谷却完全不想点头称是。
「既然没实绩又没有佐证的资料,那么你要我如何去信任一个跟外行人没两
样的直觉?」
咬牙切齿的甲斐谷双手紧握。他好不甘心,不甘心得想哭。龙的设计真的很
好,但藤原说得也没错,所以他才不甘心。不甘心于自己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拿来
当做对抗这个男人的武器。
「你说坚持要采用这个设计,但如果销售失利会给公司带来莫大的亏损,这
是你个人担负得起的责任吗?责任这两个字不是随便说说就行。」
藤原桌上的电话响了。
「这次的设计退稿,请对方在十天之内提出新设计案。记得转告他们,如果
新设计案的表现不好,我们有另请高明的可能。」
迅速说完后,藤原接起电话,再也不看甲斐谷一眼。甲斐谷随便点个头后回
到自己座位上。久家立刻凑过来问:「你跟课长说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久……」
「没什么啦,是关于新产品的设计问题……」
甲斐谷低声敷衍完之后,把设计稿放在自己公事包里,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
按照名片背后印的地图,甲斐谷第一时间就到盐泽的设计事务所去。都已经
发下豪语大赞这个设计好,现在却要去告知对方「上司要退稿,请重新设计」实
在很痛苦。但若不请他们重做,让他们知道藤原要的是大众都能接受的设计的话,
可能会让赌上社运的盐泽失去这个工作。
盐泽的事务所距离CARAY总公司只有三站的距离。走出车站之后发现外
面已经开始下雨。那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让甲斐谷的心情更是荡到谷底。
他没有事先打电话或发电邮过去联络,只因为没有勇气说出实话。甲斐谷甚
至巴望着,要是盐泽不在事务所,就可以不用跟他碰面,但偏偏来开门的就是盐
泽本人。
位于一般办公大厦三楼的七又l/2事务所规模并不大,室内面积只有十坪
大小,左墙是一整面书架,摆满了杂志书籍和资料,放不下的还堆在地板上。设
计者本人虽然全身上下充满了创意气息,但一到事务所就知道,其实赚的还是辛
苦的手工钱。甲斐谷被带到事务所前一处用屏风隔起来,类似待客室的地方,坐
在一张看起来设计很新颖,却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麻烦你特地送稿子过来。先打个电话给我的话,我可以过去拿啊。
怎么样?看你那么喜欢,我也跟老师说过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看到盐泽满脸笑容的模样,甲斐谷下意识转开头。
「……关于这件事……」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甲斐谷,在膝盖上不安定地扭着手。他说不出来……他
真的说不出要盐泽重做的要求。他低着头继续沈默。
「……该不会是……被退件了吧?」
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问,甲斐谷这才抬起头来。
「……真的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头表示回答。
「是哦……」
盐泽收拾起笑容,失望地垂下眼睛。
「我、我是真的觉得不错啦。但课长说得迎合大众喜好才行……」
感觉盐泽拍拍他的肩膀,甲斐谷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用对我觉得过意不去啦。我知道这是你上司的意见,而且稿件被退也
是常有的事。可惜的是,这次作品我还满有信心的说。」
盐泽搔搔后脑勺。
「得重做才行吧?什么时候要交件?」
「嗯……课长说十天之内,详情会在电邮上说明。」
「我知道了。」
能跟许久未见的好友共事本来值得高兴,却没想到会如此出师不利。
「那新稿完成后我再送过去。」
一副雨过天晴模样的盐泽笑着对甲斐谷说。
「被退稿是我力有不殆,你别放在心上了。」
[ 本帖最后由 a235630 于 2011-6-25 11: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