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楼
《樊笼》第二章:城下之盟
冬狩已经结束了一旬。这日武平侯立在书房窗前,双手摸着一枚银钎。那银钎与冬狩刺客 的银钎几乎一样。想着那些造出银钎之人,纵然雄兵在手,难免寒生脖颈。初次见到那些人的时候,应该也有将近十年了吧。那时自己还如同今日的子建一样满怀赤子之心,那时的自己的可是以能拥有一枚这样的银钎而高兴呀……
……
兴平元年,二月戊子日①夜。宜会客。
朝廷西迁的队伍已经开拔,勤王的封疆大员们汇聚酸枣,可谁都不愿出兵追击。
洛阳被董卓临走时一把大火烧到现在依然火光冲天,方圆百里清晰可见。就连东南数百里外的荥阳城外都能看到清晰的光亮。在荥阳城更东南的丘陵上一队骑兵,遥遥跟在两骑之后。两骑并排缓行,一人身着绣衣,一人身披战甲。
“洛阳完了。”身披战甲者见绣衣者停了骏马,也拉了拉缰绳,笑着说,“那么大的洛阳,估计要烧上一个月吧。可怜了我家后那颗枣树,那枣子结得可是又大又脆呀。”
“洛阳还在。”绣衣者,打趣道“就是孟德兄家里的枣子,我是没机会尝尝了,听孟德兄所言那想必是绝无仅有吧。”
“确实如此?这一场大火之后只怕洛阳便只是个传说了。”孟德与这绣衣者这一路自营房出来至今有说有笑,身后护卫都以为此人必是孟德至交,但只有面色兴奋但满背汗水的孟德才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天下都只道天子信用宦官内侍,但只有内侍才知道,自己不过是飞鹰走狗,是天子用来扰乱世人的障眼法而已。天子真正的倚仗其实是那些绣衣者,那些隐在幕后的人。
孟德一直认为自己很不幸,因为孟德的祖父就是内侍宦官,因此豪族也好,庶族也好;清流也罢,浊流也罢。不少人都在背后称呼自己为赘阉遗丑。这真的时常让孟德有种耻辱到家的感觉。
但孟德又认为自己其实很幸运,因为孟德的祖父曾是内侍首领之一—大长秋。因此他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中就有这个,这些隐于暗处鲜少露面的人。他们因为皆着绣衣所以被尊为绣衣者。所有人都以为当年汉桓帝能登上大宝是自己祖父之功,可几乎没有人知道其实那是那些绣衣者们的手笔。
绣衣身穿着,银兵华服悬。帝书高过地,直指九州天。
这些连传说都没有进入的人就是绣衣者。而权势滔天而又低调到让人无所觉察的绣衣者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孟德面前。
上一次是在洛阳凌风馆,那次他们请孟德刺董。世人都以为是孟德借了王允的七星宝刀刺董卓,可事实根本并非如此。并不是他找上了王允,而是王允找到了他。那个被天下仰慕的大司徒王允其实就是名绣衣者。
虽然刺董之事孟德九死一生最终功败垂成,但那次之后孟德却好像跟好运气交了朋友。在陈留,自己不但遇到了卫兹这个至交鼎力支持,更是得到了陈留太守张邈的庇护。招兵买马,聚兵五千,己吾城下,首倡讨董。关东诸侯联军之内更是官拜奋武将军。可就在此时,自己的一名亲信却来到他的帅帐,送上一封信,然后留下一方印着“九州天”三字的绣巾,留下一句“主人在帐外恭候”便做了个长揖,褪下甲胄离营而去了。
孟德带着亲卫一路从营帐出来,与这绣衣人看似有说有笑,但其实孟德一直在留意绣衣者,留意着是否有人在暗中尾随。直到来到这开阔之处孟德方才确定了来者只有一人。孟德不由得暗自忖度着这神秘的绣衣者到底有何事。
“确实如此”绣衣者忽然敛去了笑容右手掐剑指放于胸口之前,眼神向西边望去道“在这里。在西边。”
是呀,这天下是刘家人的天下,洛阳不过是天子之宅,天子在哪里,哪里就是洛阳呀。这些孟德都懂,但他疑惑的是为何他们并未出手,为何会派人来到他的大营。莫非他们想让自己来主导营救?想到此孟德却是一阵讪笑,哪里轮得到自己呢?但既然来人的目的与自己将行之事相同,自己还是心中爽快了很多。“先生不知,孟德欲西行救洛阳之火,奈何兵微将寡,只能徒呼奈何。”
虽以热血沸腾,但也已经是在官场沉浮三遭的孟德深知,万事不可轻易漏了心中所想,现了手中底牌,这是他的习惯。于是孟德决定还是不说其他。只是稍一沉吟吾道,“但孟德愿随先生一并西行,助先生灭洛阳之火。”
酸枣大营聚兵几十万,各方大员哪家不是是拥兵数万?这西行营救汉献帝之事,想来也必当另有统帅之人,但今朝若借机进了这些绣衣者的眼,想来这日后也必是有几大好处的吧。
“昔日鱼肠剑刺王僚而天下闻名。孟德兄以为,这持剑之人是专诸呢还是公子光呢?”
“自是专诸。”孟德脱口而出,随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微红道,“不对,应该是公子光。”
“孟德兄果然大才,那孟德兄是想做专诸,还是公子光呢?”绣衣者一脸得意道。
“愿作鱼肠剑,为公子光荡平九州,还太平与天下。”孟德在听到这一问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汉鼎不可移,先生若想筹算旁事,非忠心汉室,只怕曹某便不好于先生再叙了。”说罢竟是一转缰绳,作势要走。
“且慢,孟德兄请受我一拜”绣衣人听了这话,面色一愣便匆忙喝住孟德。并在马上对着孟德一拜。“天子蒙难,天下如孟德兄者少矣。若孟德兄真欲出兵,吾等愿助君精兵二万以壮军威。”
仅仅是以状军威就是两万大军,好大的手笔。曹操虽然激动不已,却还是压下兴奋看着绣衣者。“能得先生襄助,荣幸之至。只愿我大汉与岁月齐寿。孟德明日便向盟主请兵西去,可要与何处等候先生的部曲?”想到将有两万大军统归麾下,孟德虽极力压制,但那脸色却也早已兴奋地通红。
“孟德兄明日便知。”绣衣者笑着回答,却并无解释的意思。
“好,那先生我们明日再会。”孟德说罢将坐骑向后一转,回头对绣衣者道“更深露重,先生可用我留下近卫随行左右?”
“孟德兄且放心,这洛阳大火把夜空照的亮白昼,何须护卫。”绣衣者看着洛阳方向,在火光的照耀下,喃喃的说着,谢绝了孟德的好意,便一拱手算是别过了孟德。
待到孟德打马离去这才发现打出的一队护卫竟有泰半留在那绣衣者之后,并未跟自己离去。自己的近卫竟有近三分之二都是他们的人?看到此处,想想为他们送信的那名自己的亲信,在想想刚刚自己的行为。也不知是真的更深露重还是有些惊惧,孟德竟不自觉加快了马速,向着酸枣大营奔去。
绣衣者看着洛阳的方向,也不管身后的那些原本潜藏于曹营里曹孟德近卫中的属下,就只是向着流火看着,看着……
待到孟德一众消失无形,这才从刚刚绣衣者和曹孟德驻马处中间站起一人。那人一边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说,“为何不全力助他,上面可是许你调动五万大军。”
“曹孟德不可信,”绣衣者与这人对话却再无刚刚与曹孟德沟通时那般风趣,“通知卫兹,待到孟德战死沙场即刻收敛兵权,回驻己吾城。另外既然谯县曹家那位既然有信心收拢曹家,那这次事成之后就将整个曹氏交由他掌。”
“你就不怕曹孟德大难不死,找你算账?”土里出来那人终于不再打身上的泥土“再说,忠心汉庭,不正是我们需要的人嘛?”
“如果他真的大难不死,他明白该怎么做。子师(王允的字)兄说过,他是个心思灵巧的人”绣衣者好像累了,一挥手道,“还有,曹孟德并非忠心汉室之人,但背后一定有一个高人。”
“要不要把那个人挖出来?”土里的人声音忽然阴冷了起来,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划道“然后……”
“曹孟德若真度过此劫再找不迟”马上的绣衣者道“带着你的人和这些暴露的针先回去吧。”
“你不回去?”土里出来那人说着却也没管绣衣者,只是打了一个口哨,只见刚刚还是平平整整的土地竟一下子立起来近百名手持等身巨盾和利剑的武士。土里那人将手抬起,画了一圈然后手掌一挥,持盾武士和骑士便尽数跟着他退去了。“我觉得曹阿瞒这人不错,所以我还是会跟上面通报的,我先走了。”
洛阳的大火还在燃烧,而那绣衣者就这样看着,嘴里好像在对自己说着“这大火虽大,但怎掩得住那颗新星的万丈光芒,所以就让他早日陨落吧……”
注:①二月十八日。
[
本帖最后由 sd225597 于 2020-4-23 18:5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