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90年直男，没有癌症。在进入正题前，我先介绍一位我认识了十二年之久的女性朋友——A。最初A只是我在一个RPG网游里认识的游戏好友，我们的关系起了微妙变化，是一次她带我做任务的时候，碰到我另一位游戏好友B。
当时，在场就三个人：我是女角色、A是男角色，B也是男角色，B一凑过来就说：“做我老婆。”正当我被这种滥俗追女手段弄得一脸懵逼的时候，A用来杀怪的范围技转而放在B那边，打出了一个字：滚！随后他们两人就打了起来，胜者当然就是A。至于我为什么说“当然”，不是因为A战胜了B才造就我跟A今天的情谊，而是A身为老大级的人物，有权有势，我以后还得仰仗她帮助我，至少给她点面子还是要的。于是我就帮A一把，两个人打一个，B最后惨败收场，连好友都删了。
事后A对我更加殷勤，本来我是以女神的高姿态来看待A这只舔狗的，随着认识加深，知道A其实是女的，我内心狂喜，舔狗A才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然而，等A跟我解释她只喜欢女人，我心想：“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可以慢慢发展……”
然后就“慢慢发展”成了A口中的“小老弟”、我的“哥们”。四年前我们在现实中认识，还在同一座城市工作。
A比我小两岁，做游戏策划，体型偏瘦，喜欢把头发保持在过肩的长度。
就在这个五一假期，A的现任女友M戴着口罩恰巧被我在街上碰到，还跟一个男的肩并肩，视若无睹地从我旁边经过。
别说戴口罩，M戴面罩我也认得出A送给她的短裙！我发消息问M那是谁，等过好久，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陪逛街是为了报答人家，就因为人家把她破电脑修好，保住了她硬盘里的论文。
“蠢女人”——我本能地打出这几个字又立马删掉，随后问她为什么不找我。
“哦，你还会电脑啊？我一时想不起来。”M的话令我很不爽，“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我发完语音就随手截屏聊天记录给A发过去，还不忘补上她发给我的语音。
见A好久都不回覆，我就上门找她，等好久不开门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用手机登陆某个MOBA游戏，进入她的对局疯狂喊话，她这才不可耐烦地出来给我开门。她开门又立即回到座位、继续游戏，我耐心地等她打完这盘，结果打完看她又开了一盘。我有点看不下去，就说：“我给发你的你看了吗？”可能她戴着耳机听不见，我有点生气又大声补一句：“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就知道玩！”
谁知道她一听完，把自己戴着的头戴式耳机取下狠狠往桌上一摔，冲我吼：“你特么有完没完！老子被绿自己都没当一回事，你倒开始急了？也不看看你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的人，好意思说我？”
当时A的声音哽咽，我不好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了，开始反思自己这么快跟A讲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冒失。A两年前因为相处五年的女友C和她分手，陷在悲痛的泥潭里苦苦挣扎，听她朋友讲她还为此用啤酒加头孢被送医院。分手后大概一年，A就跟M在一起了。
A独住，住处小，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对面是书桌旁边开敞着的衣柜，衣服储量并不多。
我使出所剩不多的风趣幽默，抱着逗她开心开心的态度，从她衣柜拿出她一套衣服说：“哇，这套衣服好酷啊，穿上肯定被女孩迷死啦！”——这是我原话，我一说完立马发现不对劲，紧接着说：“——迷死女孩啦！”没戴耳机的她听完，木然看着炫动的手机屏幕，说：“谁爱穿谁穿去……”
我想，也就逗她一乐嘛，看着合身，也不算太娘，穿就穿呗。结果穿上去，从卫生间出来，就发现她盯着我看：“不错。可以啊，小老弟！”她放弃了对局，从座位站起来——还走过来，手搭我肩膀，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嘛，相当可以！”她还像被点笑穴一样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正当我知道时机已到，准备跟她大谈人生哲理积极向上的时候，她突然跟我讲：“行了，你可以去泡妞了。”
“Excuse Me？”我有点懵逼地飙出工地英语。
“可以的，你可以的！”
“What？”口语逐渐标准化。
“想想以前你有多少女朋友？”
“还好意思问？你刚才什么都说了啊！”
“哎哟，你不懂吗？我是说，你以前作为女角色，有多少女性朋友你还不知道？你是一个男人嘛，人家女生不好意思，你又不主动，还是聊天终结者！但是你扮女人可以更容易认识到女人啊，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人说，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女装对我这种钢铁直男来讲，别说穿女装泡妞了，根本从来没想过穿女装。
“你叫我扮女人？”我的手指都快碰到自己的鼻子了，“我告诉你，就算你阉了我，我也不会扮女人上街的！”
她凑近我，就像我眼睛里面有脏东西直勾勾盯着我看，我感到很不自在，头本能地往后缩了一点，然后她才开口对我说：“你现在跟阉了，有什么区别？”
我支支吾吾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得不说，A这个人真是BUG一般的存在，阴阳切换随心所欲，她突然画风一转，扮出哭相、双手拽着我的臂膀摇来摇去：“呜——好嘛，穿一次，就一次，一次次……一次那么多……我答应介绍一个好女孩给你认识好不好？”
我这个人，身体上有个部位一直都硬不起来，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喜欢吃酒心巧克力的原因——心软。我只不过希望A可以过得开心一些，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自暴自弃，但这样一来我的牺牲未免有点大。
“就一次。”我当时说话的语气简直就跟被阉掉似的。
就这样，我跟A明天约好时间到她住处，见“好女孩”之前，她用跟朋友借来的“法宝”给我打扮一番。虽然这种动漫形象的装束有些夸张，戴上假发、化上妆，我对镜子里的伪娘还算满意。
赴约路上我走得很艰难，生怕别人发现我是男的，更怕熟人认出我来。等来到一间茶坊，才发现自己上了大当，原来我答应过A以后，A就约了M在某茶坊碰面。看到M我整个人都是僵硬的，A硬把我拖到M斜对面的位置上，然后坐我旁边正对M，叫了一壶绿茶。
当时我紧张得头都不敢抬，呼吸声重得自己都能听见。“好女孩”M开口问A我是谁，A说我是她女朋友。M质问A为什么要这样对她，A就把昨天的事情跟M摊牌，说M怎么怎么过分，然后M问A见过X了？这个X就是我。
她们谈及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出的汗快要把妆弄花，完全没心思听她们聊什么。只知道后来绿茶到了，M随即倒上一杯给我递来，她称呼我“美女”的时候，我的心才放下一截。但我还是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用嘴抿了抿茶，随后就是M说一些“香不香”、“够绿吗”、“好害羞”之类阴阳怪气的话。好不容易等到散伙，A结账之后叫我走，我笨拙地起身正好挡着服务员的道，服务员看到对我说了声美女请让让，我才算舒了口气。
对于A的欺骗我很生气，一回到A的住处我就摘掉假发，本想像个爷们一样爽快地脱掉上衣却发现脱不下，A过来帮忙才勉强解开一个小口，没等女装卸完我就怒斥A：“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女孩’？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明明已经很生气了，A还含着笑，哄孩子似的用手掌抚我胸口：“噢别气别气，是我不好，别生气嘛，生气了就不好看了。”
我当时真没心情跟她开玩笑，我酝酿着话准备大骂一顿，就看见她绽放出含苞已久的笑。认识A那么久，我从未见过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动人，笑得花枝乱颤，处在彼此最萌身高差的高置位的我，看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如果她不是女同，我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她吧，但讽刺的是，事实上如果她不是女同，我根本没机会认识到现实中的她，更不会跟她有这么铁的关系。
我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心想算了，叹了口气，平息了怒火，冷静解下女上装，随后到卫生间换装。恢复了形象出来，见A一脸严肃地跟我道歉。我淡淡回应说没什么，然后A对我承诺，下次一定会介绍个超般配的女生D给我认识，当然，还得穿女装。
“她也是女同？”我问。
“不是，在漫展上，到时候你会知道的。”A说道。
不等我回应，A好像觉得刚才道歉还不够意思，又低头跟我道歉一次，接着说D的各种好，又跟我讲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无后为大”的人生大道理。A选漫展做约会地点，是因为那里人人都这么穿让我不尴尬，但不得不说，穿女装最终没有被认出真身，还是蛮爽的。于是在A软磨硬泡之下，我老毛病又犯了，我认为A这回的确有诚意，就答应下来。
漫展那天我穿上女装，跟A一起去。为了等D，我自己先在漫展会场转了半圈，其实我算不上“二次元”，上初中以后就再没看过动画片了，在场的人物名字我是一个都叫不上来，但ACG音乐一直深得我心。
我听见后边有人喊我的名字，是A，看到随行还有一位美少女，我猜她应该是D了。其实在我转会场没多久，D就来了。
D是游戏美工，比我小七岁，有点矮，不过矮得来更显可爱，当属合法萝莉一枚。D看见我这身装扮，立即说出我cos的角色。虽然我二次元知识匮乏，跟D聊的时候只能含糊其辞，然而D谈及ACG音乐后我们总算聊得有来有往。没过多久我就跟D互加微信、手机号，为第一次约会拿下了及格的分数。
事后D坐她女性朋友的车回家，我就跟A一道。把女服脱还给A后，我跟A说要是我跟D成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A就笑笑说我能不计前嫌就可以了，不用说报答这种话。
我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D卸妆之后还发了一张自拍在朋友圈，蛮养眼的，越看就越觉得好看。我跟D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想趁假期有足够时间精力乘胜追击、进一步发展跟D的关系，但毕竟没有经验，漫展上的勇气好像又消耗得所剩无几了，我把想对D说的话写在记事本，犹犹豫豫，删删改改，直到傍晚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于是我想到了A。
给A发消息没有回覆，登陆她常玩的MOBA游戏，果然看到她又在战斗。A发现我观战，率先跟我打招呼，就好像知道我有求于她一样，叫我等她玩完这一盘。结果等A一盘游戏结束，又立即开了第二盘，A解释说手滑不小心点开了下一盘，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看一眼第二盘双方的阵容，估计要打比较长时间，加上有点困，就先洗澡去。洗完澡出来，看见小k带他女友F回来。
这里说明一下，我住的这套房是我跟小k两个人合租的，小k从事设计行业，比我小四岁，是我大学学弟，离过一次婚。小k和F的家都在疫情重灾区，这个假期应急响应等级下降，才过来这边。F比我大三岁，跟大多声乐教师的身材一样，略显丰满。F这个人成熟、感性、富有爱心，当时她见到久违的我，感慨万千，哪怕我上衣还没来得及穿，就过来给我一个拥抱。我跟F熟悉但交情不深，然而F就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我和小k都很清楚这一点。
之前小k就跟我讲过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来，我见到他们，也出于对大形势的感慨而只顾着跟他们聊天，没注意到A发给我的消息。等我回过神来，发现A又开了一盘游戏对局。我跟A解释一通之后，心想不能再麻烦A了，看到小k和F在客厅撒狗粮，让我有点勇气独自面对D。
还是ACG音乐的话题成了跟D聊天的敲门砖，打开D的话匣子后，D的聊天风向就逐渐向二次元倾斜。悲哀的是我对新世纪的二次元文化所知甚少，而我知道的，她却全都不知道。
聊天气氛一度尴尬。
D转移话题，就聊到我住的地方，还说想看一看，我就跟她开视频了。即将拍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小k不知道哪去了，我觉得单独拍F可能不太好，就先拍其他地方，F看到我在拍屋子，就问：“XX，你在拍给谁看呀？”
F就这样，她喜欢对比自己小，或者看上去比自己小的熟人以叠名相称，X是我的单名，她就叫我XX。F那副磁性十足的嗓音听得一清二楚，视频聊天的开头D还有所点评，听见F的话以后，D就变得沉默。
察觉到D的异样，我就明白过来，如果不知道F的为人，她亲昵的称呼容易引起误会。我没心思再拍下去，草草拍过厨房，就把镜头对准客厅的F，问F小k哪去了。
F就说：“他下楼去了呀。XX，这是你的朋友吗？”
我正要跟D介绍F，D竟然关了视频聊天。我只好发文字跟D解释F的事情，D反问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我当时就感到头大得很，往沙发上一靠，差点晕厥过去。
“真不是环保剧情啊！F是我学弟的女朋友……”我搜索枯肠跟D解释一大通，可能夜深了，淑女都是早早入睡的，我迟迟没等到D的回覆。
于是我又想到了A，只有A能够帮助我。这次刚好A没在游戏对局，A了解我的情况之后，她就跟D在明天约好时间，一起聊聊，还要我带上小k和F。虽然F就在我面前，但我还是得等小k，毕竟我跟小k比较熟。
等到小k回来，我跟他单独聊了我的情况，他这个家伙听完居然觉得有点好笑，说：“哎，女人嘛，哄哄就没事，要是哄都哄不了，你还指望她干嘛？我们明天还有安排呢，去不了。要不这样吧，明天你跟我们视频，我们给她解释，不也一样吗？”我没办法，也只好这样了。
A是见过F这个人的，她知道我连F都叫不动，就数落了我一顿，还说什么“人到和没到很不一样”、“要有诚意”云云，接着她竟然说，“要不你还是穿女装吧？”
我发了满屏幕的问号，她说那是加分项。我受不了，就骂她死变态；她反骂我变态萝莉控；我又骂她控制狂……我跟A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对骂不知持续了多久，F问我厨房要不要关灯，我说把客厅灯也关上，后来骂着骂着，不知不觉躺在沙发睡着了。
第二天我当然没有穿女装，如期赴约，一切竟出奇地顺利。D听过我的解释表示认可，不但八卦了小k和F的事情，还在视频会话中认识了他们。事后我跟A说，我又欠你一个人情。A说我欠她的不差这一点，我一时没搞懂她什么意思。
我回到住处本想跟D聊一会儿，同事打电话给我说公司数据库出了点异常要我处理。我去到公司发现D给我发一条消息：谢谢你跟我解释。我回覆：没事，我应该的。然后就看到D给我这么一句：好好珍惜A。
我：什么意思？
D：我能感觉得到A对你很在意。
我：我和A只是好朋友。
D：直觉告诉我并不是，A昨晚对我说了很多。
我：她说什么了？
我盯着屏幕愣半天，没等到D回应却等到了同事催进度，我不得不投入工作。
从事这行久了，处理起工作上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变得专注，杂乱之事抛诸脑后。干完活，瞟过一眼D的消息：“你自己问她。”我头脑中率先浮起一个问题：“我喜欢A吗？”
接连而至的就是“A喜欢我吗？”、“我对A喜欢到什么程度？”、“A会反感我的喜欢吗？”……
我回到家草草吃过快餐洗了澡，瘫坐沙发上满脑子塞的都是A、A、A、A……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想了多久，小k和F回来，F看到我颓丧的样子，坐到我旁边摸着我肩头问：“XX怎么啦，今天过得不开心？”
听了F充满母性关怀的问话，我的眼眶泪水满盈。
F又问：“D伤了你的心？”
我摇头：“不关D的事。”
小k开了一罐啤酒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不是今天那个D？你现在的样子就跟我以前失恋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k喝一口酒，又说：“不是D，那就是A咯！”
小k这么一讲，F就跟小k开始讲关于A的印象和回忆，然后他们巴拉巴拉我跟A的一大堆，F劝我要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A会被我的真情打动的；小k则提起自己不幸的情史，告诉我哪怕一直单着也不要跟错的人在一起。F跟小k因为观点不合，对我的劝慰演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争辩，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回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躺着。
睡意朦胧间听见有消息，打开一看是A发给我的：“怎么了？”
一霎间我泪涌如注。
我：“明早有空吗？我去你那里一趟。”
A：“好啊。”
这一次，A没有让我在门外等，我敲过门，A马上就开门迎接。
我依旧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A拿起手机打开游戏，却有点做作地摆弄迟迟不开战的游戏界面。我把凳子搬到她旁边坐下，她见状关掉游戏、放下手机，侧过头对我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有点不自在，手就去抓她搁置桌角的耳机的头梁，感到自然了些，终于正过脸来对她说出这几个字：“Я люблю тебя.（我爱你）”她听完，眉头轻皱，眼珠子转着转着就低下脸去挠了挠头，又若无其事地捧起手机、打开游戏。
“Я тебя люблю!（我爱你）”我看着她，又说了一遍。她放下手机，对我长吻……
后来我问A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A说，十二年前游戏里她带我做任务时遇到的那个B，B的话其实是冲她讲的。A知道B也是我好友，正因为我帮助A而放弃了B，A就对我起了好感，等真正认识了我，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我：“那时你不是跟C在一起吗？”
A：“C没有劈腿，我骗了你，是我精神出轨，我喜欢上你，被C发现了。原以为就算得不到你，至少我还有C，没想到C也丢掉了。”
我：“可是我也一直喜欢你啊。”
A：“我对你讲过我只喜欢女人，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对我认真的。我也是，我怕认真对待这份感情会输得一无所有。”
我又问A那天晚上问我的“怎么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故作神秘地说让我猜。其实，在我们互换手机看了个遍以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们给小k和F和解以后，就住到了一起，结束了我长达三十年的独身生活。从那以后，我终于认认真真地体会到：爱情，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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