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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原创短篇小说《切莫乱弹琴》还是幽默够杂志发表

[color=Blue]　　　　　　　　　　　　　　　切莫乱弹琴

　　这部短篇我一直珍藏多年，花了四个月写成，因为没有自信找出版社，估计
会被拒绝，于是放弃了，但还是借ｓｉｓ站让别人欣赏。如果觉得可以请支持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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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切莫乱弹琴

　　　　　　　　　　　　　　　　　　——佳明


　　　　　　　　　　　　　　　　时代

　　我热衷于吉他琴是在高中时代，时值改革开放初始。穿喇叭裤留长发戴墨镜
的年轻人在公共场所炫耀四喇叭手提录音机这种泊来电器，港台流行歌曲也由
「四喇叭」传遍马路街弄每寸角落。同时，世界各路音乐随之滚滚而来，中外老
歌旧提新唱，「文革」时称作黄色乐器的吉他开始普及，被年轻人青睐，当作时
髦物。

　　　　　　　　　　　　　　　　梦想

　　我得到第一把琴在「四喇叭」盛行时期，买琴的钱是偶然在商店捡的，捡钱
的地方也是卖琴的地方，淮海路旧货商行。这家日用百货商行我不知来过多少回，
而且每次来都逗留在乐器柜台，近乎于痴迷。原因是见到琴我觉得离现实近了。
乐器柜台脸庞清秀的青年人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和蔼耐心的营业员，他从货架
取琴交于我手再放回原处不下十次。虽然我装模作样，象煞有介事地挑剔「瑕疵」，
但他看出我买不起，完全是爱好，想摸一摸，玩几下。用自己的手拨出悦耳的琴
声是我最大的快乐。这一刻，离现实更进了一步，只须拿钱去换。

　　　　　　　　　　　　　　　　琴知识

　　营业员告诉我，吉他琴音域宽，音色悠扬动听，独奏伴奏兼能，携带方便，
价格使经济条件一般者能够承受。选琴：外观无损无裂缝，琴杆与琴箱垂直不弯
曲，音色和品档的精准度要好。种类：主要有弗拉门哥，古典，民谣。弗拉门哥
琴一般用弹片，属「匹克」演奏法，独奏又可伴奏，高音区用得多，琴箱右上部
缺角，音色亮脆清晰，正规乐队用得较多，其造型在不断改变，如电吉他。西班
牙古典式琴属独奏琴，琴颈宽琴箱厚，用尼龙弦，音色典雅柔和。民谣式琴是伴
奏琴，体积大，共鸣音强，指法稍简单易学，适合歌唱的人。

　　　　　　　　　　　　　　　心愿实现

　　某一日，离开商行，经过鞋帽柜台，发现地上数张用回形针夹着的十元纸币。
我大喜过望，捡起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七十元在当时是个大数目。我既激动又
心慌。我太想有一把琴，可良心道义又使我惶惶不安。然而，没有一个人注意我，
似乎一切都在不经意之中。我想，这也许是天助。两天后，我如愿得到一把顾客
当售五十五元` 质量属国产最上乘的广州产「红棉」牌吉他。剩下的钱我用来买
琴弦，校音器，教材书。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难办到的事往往唾手可得。

　　　　　　　　　　　　　　　邻居毛头

　　毛头是我邻居，我学琴的启蒙老师。比我大两岁，瘦高个儿，长得尖嘴猴腮。
弹得一手好吉他，唱歌的乐感和技巧也非常好。接受能力强，一段旋律只要出现
一遍，立即能用谱记下来，是个聪明人。

　　八十年代末，上海涌现一批半路出家的流行歌手，张行，庄鲁迅，马当路弄
堂走出来的李质伟，是我们崇拜的偶像。那个时代是他们以吉他为背景的主流时
代。毛头多次荣幸地参加过他们的吉他聚会和音乐沙龙，因此也跟着风光一时，
在我们这一带小有名气。他有时跑到苏州河桥北，我们戏作「下只角」的闸北区
里弄，同那里的高手交流琴艺。当时时兴一个切口：「追琴」。意即不相识的爱
好者遇到或通过介绍聚集一道，以各方各奏一曲或各唱一首来「别苗头」（比高
低），谁好谁差只凭心领意会，当面不表达看法，而是谦逊地称赏对方一番，等
分散后，私底下才有一席自我与他人的评议和评价。这种竞争做法相当文明，值
得后人效仿。

　　毛头还是毛头，尽管谙熟Ｇ谱和Ｆ谱五线图，懂拉丁` 灵魂` 爵士` 摇滚`
流行等节奏，会唱《圣塔路西亚》，《西班牙女郎》，会弹《茨冈舞曲》，《拉
德斯基进行曲》，但还是脱不了街头小平民的气息。毛头能唱两个八度，嗓子暗
哑，略带撕声，仿佛食了黄沙。大家认为通俗嗓子这东西根本不在乎约翰尼卡什
的圆滑，平克劳斯贝的醇厚，只要节拍` 音准度与调子相符，即使嗓如破锣，那
才叫别具一格。

　　　　　　　　　　　　　　　下里巴人

　　毛头带我东游西走「见世面」，从附近弄堂直至虹镇老街。老街在虹口区，
大面积棚户房，小弄套小巷，七弯八拐，陌生人入里转一天也不定能出得来，没
准要受到就地好闲事人无辜盘问和围攻。我们是事先约好，有人领着去。在可平
视黑瓦的矮房子前放着几条长板凳，墙边竖立三个吉他。那里有五六个人正等我
们。见我们到，先客气一通，然后主先客随，三琴外加一对南美椰壳沙球闹哄哄
响起。步调不一致，仿佛各行各的，其「琴艺」实在不敢恭维。挥沙球的家伙光
着膀子，黑脸大鼻，厚唇阔嘴，表情陶醉，脖子和腕上的链子足有表带宽，高举
双臂大幅猛甩，象欢迎总统来宾。操琴的其中一个人居然滥竽充数，他始终未移
动过摁弦的手指，右手摇头晃脑地使劲敲击。发出的声响令我想起一个人，我们
弄堂三天来一次的老铁皮匠，一边吆喝「哎——坏钢精锅坏铅桶坏煤炉修哦！」
一边拿铁条节奏韵律地敲打一只无底破铁桶招徕客主，同「滥竽」击出的声音如
出一辙。《钞票弄得世界乱糟糟》简直能用鬼哭狼嚎来形容，我不得不认为这是
一种噪音。毛头皱起眉，我们面面相觑，眼里迸出同一个疑惑：我们怎么会来这
里的啊。出于礼貌，我们合奏印度尼西亚的《划船曲》。轮到他们，这些忘乎所
以的家伙竟用家乡方言唱小调。这在「追琴」的规则里属不登大雅之堂，不尊重
对方。我佩服毛头，他虽是浙江人，但也会江苏语言，而且吐字地道，这是生活
见识的熏陶，加上他有记谱的天赋和善于即兴发挥的能力。

　　　　　　　　　　　　　小三子的爹爹拉粪车

　　　　　　　　　　　　　小三子的妈妈拉板车

　　　　　　　　　　　　　小三子的姐姐坐轿车

　　　　　　　　　　　　　三子姐的肚子中水灾

　　　　　　　　　　　　　坏人是隔壁的王大毛

　　　　　　　　　　　　　姐姐回家扛了半袋米

　　　　　　　　　　　　　小三子的肚子饿得慌

　　　　　　　　　　　　　　不吃不吃三大碗

　　　　　　　　　　　　　　　乖乖隆地咚

　　　　　　　　　　　　　不吃不吃又是三大碗

　　那帮人露出不悦，相互嘀咕着。毛头不管这些，潇洒地拿香烟朝吉他回音孔
里不时弹烟灰，又唱一首讨饭小曲。这是他从菜场里听来，乞丐要饭时念叨的词
调，自己编配一下。

　　　　　　　　　　　　　　我从高邮到上海

　　　　　　　　　　　　　　老爹出家妈改嫁

　　　　　　　　　　　　　　兄弟姐妹一大帮

　　　　　　　　　　　　　　一条裤子大家穿

　　　　　　　　　　　　　　冬天哩格吃咸菜

　　　　　　　　　　　　　　夏天哩格吃瓜皮

　　　　　　　　　　　　　　三天三夜没吃饭

　　　　　　　　　　　　　　肚子饿得咕咕叫

　　　　　　　　　　　　　　请哪个帮我的忙

　　　　　　　　　　　　　　给我三分买大饼


　　我和毛头挨了一顿揍。我的屁股被盖上几只拖鞋印，琴弦断两根。毛头则比
较严重，瘦脸变胖，一只眼睛象熟透的烂桃，眯成一条缝。他的琴被一颗沙球多
击出一个不规则的「音孔」。若不是旁观者劝阻，我们恐怕爬着才能出去。当然
还得有人领着。

　　　　　　　　　　　　　　　吉他天地

　　我们没有「四扬声器」随身，但合作的弹唱能与青山` 余天` 潘安邦` 黄大
炜媲美。

　　春天，和毛头去附近人民公园，看门收票的「四眼狗」见了我们便打招呼。

　　「看哪，铁扇公主来啦！你们的吉他原来还有琴合？倒象音乐学院出来的。」

　　「拿掉你两扇玻璃窗看清楚。原配的，正规人造皮革，墨西哥产。」

　　「我看还是背着赤膊琴有派头。」

　　「狗眼珠子看人低。那是马路卖唱。我们很专业，只差电台来请。」

　　「象专业卖唱。」

　　「谁见我们赚钱了？」

　　「只要有钱赚，卖唱又何乐不为。」

　　「废话，你来给？」

　　「今天不收你们门票，不就等于给了？」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买。」

　　公园，大展身手的地方。火热的心自由放任，激情似乎被压抑了一个世纪，
一旦抉堤，再也无须免免藏藏。到处可见男男女女西装革履花枝招展，缓缓起舞
在邓丽君的绵绵歌声里，「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有个人怀抱手风琴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断断续续。这人我见过，老象服
侍婴儿一样用手帕反复不停地擦拭琴键和外壳，惜如家珍的程度到了扰乱神经的
地步。从没听他拉过一个音，还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象不专心做功课的学生。
今天终于听他拉响旋律简单` 错音连篇的俄罗斯民歌，才让人明白勤练的重要。

　　凉亭前一块空地，两男两女向我们靠拢，手拎「三洋」的人递来烟，语出如
台词。

　　「朋友，萍水相逢。从气质看，你们很内行，能不能展演几首。我的意思，
不要埋没了才能，有能量应该让它发光。录音机的音乐我们已经腻烦，远不如现
场感来得动人。俗话说，有缘同庆，有福大家享，你们同意吗？」

　　说到现场感，多年以后我才有体会。九六年公差德国汉堡，有一次晚上散步，
当走到圣保利区某街，拐角一家打烊的小商店门口，一个胖胖的女子站在那里唱
歌，唱的象是咏叹调。脚下一台我国早就淘汰的携便式收录机作管弦伴乐。她专
心的样子若无旁人。高亢圆润的嗓音相当职业化，与舞台上的花腔女高音几乎无
二致。夜阑人静，不用麦克风的纯音色简直妙不可言，现场感一点都不比在剧院
里逊色。至于她怎么会在行人稀少的时候卖艺或者选择这种场合练声我就不加追
述。

　　我们模仿卡蓬特兄妹的《世界之颠》吸引不少人。四个男女跳起了舞，舞步
训练有素。加入者越来越多。我和毛头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十三首，恰好一盘磁
带ＡＢ面。唱累了改用乐曲，他主旋我伴奏，出足风头。

　　让我和毛头的醒悟是一次我俩在公园斑条长椅上小憩后准备回家。我把琴正
装入琴合发现，跟前的盒子里有几张毛票——我们象要饭的。

　　　　　　　　　　　　　　　　邀请

　　毛头的影响力赢得赏识，曹河泾暖瓶厂工会来人邀请我们在「五一」劳动节
厂庆那天为职工现演两首歌，给我们一定的报酬，路费实报实销，附加条件是曲
目由他们定，《咱们工人有力量》和厂工会集体创作的《手捧暖壶暖人心》。着
实把我们吓一跳。毛头没唱过这种类型的歌，对来人说，我唱不了激励歌和劳动
号子。工会的人说，其实二者不冲突，别以为还象过去头顶安全帽` 脖子系毛巾
` 手握钢钎那般大刀阔斧，气壮山河，你们只要唱出情深，即使比费玉清还费玉
清也没关系。我说，怕什么，地方小曲还当过流行呢，革命歌曲劳动号子照样也
行。

　　　　　　　　　　　　　　　正式演出

　　这场十二分钟的出演准备对毛头来讲实在简单，他把两首歌的节奏分别改成
进行曲和四分子四分解，给一些音符添加装饰音，听起来起伏自如，不呆板。再
配进和声伴唱，作旋律陪衬。伴唱人是我，只需唱整支歌的一小部分。或许，后
来掀起的新潮戏曲` 「红太阳」语录歌翻版流行唱法是因毛头的启发。

　　演出在厂内一侧绿茵地搭起的临时舞台，我们第十一轮出场。报幕员是工会
文娱干事，姑娘脸长得甜甜声音也甜甜的。她把我们报成「民间艺人」，我觉得
别扭。台下黑压压一大片人，我怯了场。毛头用脚后跟踩我一下，我记起他教的
应付方法，不去看观众，眼睛平视前方，思想集中，脑子开动。这招很灵，没出
差错。歌一结束，我转身就走。还是毛头老练，急忙卡我后脖子让我调过身，一
起朝台下鞠躬致意。我这才如梦醒来，听到笑声和掌声。

　　下得台，我仿佛走出考场那样轻松。

　　「毛头，你最好摘掉熊猫墨镜，报幕员小姐把你当成瞎子阿炳。」

　　「有什么不好，难道叫街头艺人，马路艺术家？」

　　「至少应该称吉他王子。」

　　「省了吧，除非我是约翰丹佛。」

　　等全场结束，毛头还是去找了报幕员，更正地说过去有个会作曲能拉二胡
《二泉印月》的盲人才称得上民间艺人，而我们实在受之有愧。报幕员抱歉地表
示编排时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毛头立即又说事已过去，话是收不回的，只随
便问问，别当一回事。并打开琴合要姑娘签名留念，感谢因她而得「艺人」的头
衔。姑娘笑着说，怎么反过来了。就拿出手绢让毛头签上名。毛头原来有目的。
从此往后，毛头与报幕员的关系进展良好，「五一」也是他们的纪念日。

　　　　　　　　　　　　　　　曲终人散

　　毛头恋爱了，脸上洋溢幸福感，举止文雅得体起来。他正「弹」另一种「琴」，
所以只偶尔摸一下吉他，唱得亦甚欢快。

　　时隔多月，当听到他近期学会的《ＷｈｅｎＩｃａｎｓｅｅｙｏｕａｇａｉ
ｎ》，我知道他失恋了。毛头说，我要去拜师。表面看，他想脱离「下里巴人」，
我觉得意味着曲终人散。他的话是否兑现，我不得而知。毛头搬家了，临走他告
诉我新家的地址，我没记住，那时很少人家有私人电话，所以我们无法联系。

　　　　　　　　　　　　　　　　放却

　　高中毕业加入工作，我还在继续努力，努力的方面是莫札特《魔笛》` 贝多
芬《降Ｅ大调奏鸣曲》` 塔雷加《阿尔罕布拉之回忆》及《索尔曲集》等改变曲
的练习。我没有成功，也不可能成功，只能用纯属爱好来掩饰那份遗憾。我发现
我象徒步沙漠的苦行僧，完全在虚幻的精神境界里。到了不惑之年，我知难而退。
这种西洋乐器是有年龄限的。我把日产「雅马哈」琴降至五分之一的价格卖给一
位音乐教师，结束十九年深山幽洞般的艰难探索。其实，或许一个熟人说得对，
还不如挂在墙上象菩萨一样供起来，毕竟它给过你欢乐。

　　　　　　　　　　　　　　　　　　　　　　　　　　２００７年９月５日

　　　　　　　　　　　　　　　　　　　　　　　修改于２００７年９月７日[/color]

[[i] 本帖最后由 萍踪 于 2010-6-13 20:49 编辑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