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wmh 2011-5-24 15:39
《死鸟》(转)
评论:这篇文章属于长篇鬼文我感觉写的不错,从开始的一只死鸟掉进主人公石萍家阳台,然后接到一个诡异的电话。让主人公进入一个小山村做一个关于学生诡异自杀的报道,之后随着主人公进入村子之后村子谜题一步一步跟着解开,直到最后结束剧情都比较好看,就是文章长了一些,看起来比较费劲,对长篇无爱的可以忽略了,不过个人认为还是值得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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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wmh 2011-5-24 16:31
第一章
一
这个秋天开始时,空气显得沉闷,找不到秋天清爽的感觉。赤板市的人们在
沉闷的空气中叫苦连天。这样反常的天气似乎让人也变得反常。有一个姑娘竟然
从六十层高的古木大楼上纵身飞下,摔成了一摊肉泥。她的所有同事都说她死前
没有一点异常,她吃完午饭笑嘻嘻地和同事说到楼顶去透透气,平常她经常在这
个时间里到楼顶去透气;她的家人朋友也没有发现她死前有什么异常,她没有和
丈夫吵架,也没有和谁赌气,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她为什么要从高楼上跳下,没
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只能够归结于沉闷的空气。
偌大的一个赤板市死一个人并不会引起很大的骚动,问题是除了那个姑娘莫
名其妙地从高楼坠落之外,还发生了几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比如说,有一个老头
在家里看一个古装的电视连续剧,看着看着,他就站起来,两眼发直,朝电视机
的屏幕一头撞了过去,当场就把自己撞晕了。邻居发现后把他送到医院里抢救。
他清醒后很奇怪地问医生,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呢?把医生搞得一头雾水,也把送
他去医院抢救的邻居搞得一头雾水。
还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他的奶奶带他到公园里去玩,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这个孩子本来很内向,平常一点也不好动,也不顽皮,大家都说这个孩子乖,一
点也不让大人操心,他奶奶还经常在老朋友面前夸自己的孙子多么让她省心。可
是这天,却发生了让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他们在公园的凉亭里坐着,看几个老
头老太太在打太极拳。突然小男孩拉了奶奶的衣服一下,说,奶奶,我渴!奶奶
听孙子说渴,就像听到了圣旨一般,马上就对孙子说,奶奶去买饮料,你乖乖坐
在这里等我回来。说完,奶奶又吩附另外坐在凉亭里的老人帮助她看看孙子。那
两个老人都说,去吧,没有问题的,你孙子这么乖,他不会乱跑的。就那么几分
钟时间,奶奶买好饮料回到凉亭,却发现孙子不见了。她着急了,她问那两个老
人说,我孙子呢?那两个老人都说,我们没有看他离开的呀,怎么就不见了呢?
奶奶急坏了,她说,这孩子很听话的呀,他会跑哪里去呢?然后奶奶和另外两个
老人就在公园里四处找开了,问谁都说没有看见这个孩子。奶奶来到了公园的小
人工湖边,她看到有几个大孩子在小湖边玩耍,奶奶就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她孙子
到小湖边玩。他们都说没有,他们已经在这里玩了一个多小时了,也没有看到有
什么小孩来到小湖边。奶奶几乎要晕过去了,孩子要是丢了,或者被人贩子拐走,
她怎么去和儿子和儿媳交代。就在这时,一个大孩子惊呼,看,看……湖里的是
什么。他们定睛一看,那不是一个小孩的尸体浮在水面上吗?那小孩的尸体捞上
来后,果然是奶奶的孙子,老奶奶当场就晕过去了。这真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件离奇的事情也在这个秋天开始的时候发生。
赤板市的中心广场上有很大一片菊花的花圃,这片花圃里的菊花盛开着,红
的菊花、白的菊花、黄的菊花,点缀着中心广场的秋色。每天都有不少的游人来
到菊花花圃的周围,在这里赏花、拍照。这是个星期天,星期天的游人比平常的
日子要多很多。围观菊花花圃的人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人们在这沉闷的空气
中企图借助鲜花让自己的心情愉快起来。到了正午时分,晴朗的天上突然出现了
一团黑云,那团黑云遮住了太阳,天空顿时阴暗下来。人们纷纷地抬头望着天空。
人们奇怪这天气的突然变化,谁也不知道这团黑云来自何方。那团黑云很快地向
四周扩散着,不到半小时,整个天空就被黑云覆盖了,黑云就像一个巨大的锅盖,
笼罩在赤板市的上空,黑云翻滚着,好像一场暴雨马上就要降临。广场上的人们
开始四散走开。人们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天气中,忘记了观赏美丽的菊花。就这样
过去了约莫半个小时,天空中又出现了阳光,那些黑云像是在和阳光厮杀,黑云
在阳光的威力面前,渐渐地消失,最后,一个晴朗的蓝天又呈现在赤板市的上空,
空气还是那么沉闷。又有不少人涌向了菊花花圃。站在花圃边上所有的人都大惊
失色,他们看到刚才还鲜艳夺目的各色各样的菊花似乎是在一瞬间枯萎,所有的
花都同时枯萎了,枯萎的花朵都呈现出刚才天空中黑云一样的颜色……
在这个秋天里,还有什么让人惊骇的事情会发生呢?人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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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wmh 2011-5-24 17:08
二
《赤板晚报》的女记者石萍怎么也没想到,她在那个痛苦而又愤怒的深夜会
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她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沙哑而阴沉的声音在叙述着
一件事情。事情仿佛和她无关,却是那么让人惊惧,像在这个秋天开始时发生在
赤板市的恐怖事件一样让人惊惧。
那天晚上,石萍和丈夫史未来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甚至有点血
腥。战斗的起因是为了一个未拆封的避孕套。其实,石萍和史未来三年的婚姻生
活几乎走到了尽头,相互的猜疑让他们经常争吵。避孕套是导火索。一下子引爆
了他们的感情危机。史未来很晚才回家,他刚踏进家门,石萍就闻到了一股浓郁
的酒气。石萍写完一篇稿子,有些兴奋,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瞟了一眼醉眼
迷离的史未来,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史未来,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回家干什么呀?
史未来没有理会石萍,他脱掉了外衣。走进了卫生间。
石萍觉得头晕了一下,眼前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晃过。她揉了揉眼睛,电视
屏幕又在她的眼前清晰起来。不一会,卫生间里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石萍知道,
史未来又在用洁净的热水冲刷他身上的污浊了。石萍的目光落在了史未来那件外
衣上,外衣散发出酒臭,她站起来,拿起了那件外衣,走到小阳台上,把外衣塞
进了洗衣机。
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来,穿着睡衣的石萍觉得有点凉,她迟疑了一会,打开
了洗衣机,拿出了那件外衣,她一手拿着外衣,另一只手伸进了外衣的左口袋,
左口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又把手伸进了外衣的右口袋。她摸到了一个软乎
乎的东西。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石萍极不情愿地掏出了那个软乎乎的东西。她
看清了那东西,呆立了一会,然后牙缝里蹦出了三个字,王八蛋!石萍的确弄不
清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但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凉意,她似乎闻到了一股让她作
呕的腥臭气味,她不知道腥臭的气味是风带来的还是来自史未来的外衣。
史未来的头发湿漉漉的,有些发梢上还滴着晶莹的水珠,他洗完澡从来不把
头发擦干。史未来的眼睛血红,深藏着一股杀机。他把浴巾裹在腰间,走出了卫
生间。他一出卫生间的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石萍。史未来也站住了。他用惊
异的目光看着石萍。石萍盯着他,她浑身颤抖。史未来不知道妻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想,石萍又犯神经病了,史未来不想理她,他想绕过石萍,坐在沙发上抽一
支烟。可是,石萍堵住了他,石萍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史未来粗声粗气地说,石萍,你让开!
石萍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史未来的话语,史未来愣了一下。
史未来又重复了一遍,石萍,你让开!你有病呀你!
石萍还是一动不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史未来有些生气,他提高了声音,石萍,你让不让开!紧接着,史未来用手
去推了石萍一下,石萍像是早有防备,她站得很稳实,史未来竟然没有推动她。
屋里的空气似乎紧张起来。
史未来变得有些气呼呼的了,石萍,你真的有病呀你,你他妈的哑巴啦!说
话呀!
石萍的嘴唇蠕动着,她的眼睛也潮红了,两串热泪从眼眶中滚落。然后,她
扬起手,在史未来脸上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接着,石萍把那个未拆封的避孕套使
劲地扔在惊呆了的史未来的脸上。石萍怒吼道,你在外面鬼混吧!你还回家来干
什么,离婚!
史未来看到从他脸上弹落到地上的避孕套之后才明白了什么,要是往常,他
会解释点什么,但那一巴掌让他的头脑发热了,他内心燃烧起一股怒火,往常再
怎么吵,他们夫妻俩也没有动过手,可如今,他挨了石萍的一巴掌。史未来暴怒
了,他把石萍狠狠地推倒在地,咬牙切齿地说,石萍,你别欺人太甚!离就离,
有什么了不起的!
石萍嚎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朝史未来扑了过去,在他身上乱抓乱咬起来…
…这一场搏杀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史未来身上脸上留下了一条条的血痕,石萍的
头发也被史未来抓落了不少。史未来没有动粗,否则,石萍就不仅仅损失些头发
就了事。搏杀完之后,史未来穿好衣服摔门而去。石萍一个人蓬头垢面地坐在沙
发上,呆呆地坐着,她被拉开的睡衣从肩膀上滑落下来,露出一只白生生的乳房。
史未来曾经是多么迷恋她的乳房呀!她结实的乳房就是被史未来粗大的手掌揉松
揉软的。石萍无声地呆坐着,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石萍突然听到当的一声。她的心马上警觉起来,声音来自通
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石萍站了起来,走到玻璃门边,拉开了落地的布帘,玻璃
门外什么也没有。她又拉开了玻璃移门,走出了阳台。她打开电灯。她发现阳台
的地上有一只死去的小麻雀。她十分吃惊。石萍捡起了那只死鸟,死鸟的身体还
是温热的,这证明鸟儿刚死,那当的一声让石萍产生了联想:这只鸟儿一定是在
黑夜里迷失了方向,一头撞在玻璃门上,把自己给撞死了。
一阵风吹过来,石萍真切地感到了寒冷。
就在这时,屋里的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
石萍一只手捧着死鸟,走进了屋里。
她没有关上那玻璃移门,径直来到电话机旁。
石萍凝视着白色的电话机,考虑着接不接这个电话。电话该是史未来打来的。
往常他生气走后,总会打电话回来在电话里和石萍接着吵,吵到双方都没有力气
为止。石萍不想再吵了,她想明天就和史未来离婚。
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石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石
萍很奇怪地想起了前不久刚看过的电影《午夜凶铃》,她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气。
电话的铃声一遍遍地响起,好像就是要和石萍过不去。石萍知道,史未来其
实并不那么坚强,他是个脾气暴烈而实际上懦弱的男人,他经常离开家后就会后
悔,然后打电话回家继续吵,吵完后,他会在电话里向石萍低三下四,以求取得
石萍的谅解。石萍想,他一定又打电话来重复那一套软话了。她今天真的不想理
他,太没有意思了。电话铃声一直响着。石萍实在无奈,只好拿起了电话。电话
的另一边安静极了。石萍连续喂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声音。石萍觉得有些不妙,她
壮着胆子说,史未来,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对方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石萍
放下了电话。风从阳台上吹进来,石萍打了个寒噤。
她手捧着的那只死鸟也渐渐地没有了温度,她想扔掉它,可她鬼使神差地捧
着,凝视着,像是希望它复活。
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见鬼!石萍嘟哝了一声。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而是快速地用另外一只手拿起了电话。
喂——
石萍这回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沙哑而阴沉,仿佛来自一个暗
无天日的深渊。男人说,你是石萍么?
石萍听得出来,这不是丈夫史未来的声音,他是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打电
话给她,她一无所知。她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仿佛要像那只鸟儿一样慢慢地僵硬。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你想说什么?
我打电话给你,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愿意听,这件事并不寻常。
那你讲呀,是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这事的确不同寻常,可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让我慢慢地告诉你吧,不过,
你可要有耐心听我的叙述。
你说吧,我听着呢。
有一个女孩子死了……
一个女孩子死了?石萍鼓着勇气听完了那个陌生男人将近半个小时的叙述。
那个陌生男人把电话挂了之后,石萍觉得自己在这初秋的深夜,身体渐渐地变成
了一坨冰。风还是不停地从阳台上灌进来,像是在向石萍告知什么人间的隐秘。
石萍的目光落在了托着小鸟尸体的手上,她惊叫了一声,小鸟呢?
她手上的死鸟不见了。
她开始了寻找,她回到了阳台上,从阳台上一直找到屋里,任何一个角落都
找遍了,她就是没有找到那只死鸟。
石萍愕然。
她不相信那只死鸟会蒸发掉,像一团水汽一样悄然地蒸发掉。死鸟的消失在
这个深夜和陌生男人的电话一样在石萍的心里埋下了阴影和恐惧。她想,如果史
未来不走,这一切还会发生么?
石萍把玻璃移门关上了。
她又把落地布帘拉上了。
屋外的风往哪里吹,她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那只死鸟会突然出现,
她将如何面对?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的叙述是不是真的?明天还准备去和史未
来离婚么?石萍的思路乱七八糟的。她希望自己昏沉沉地睡去,可她的双瞳圆睁
着,一直到天亮也没合上。
superwmh 2011-5-24 17:09
三
秋天的阳光明亮而且温煦,阳光中流动着一种醉人的香甜,应该说,秋天是
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水曲柳乡村的秋天和赤板市的秋天不太一样,没有赤板市那
么沉闷。可是水曲柳乡村的秋日却在阳光下变得扑朔迷离,恐惧像流行瘟疫一样
很快地在水曲柳乡村蔓延。
午后的水曲柳中学似乎在沉睡。宽阔的操场上有几个男同学在打篮球。远远
望去,他们只有动作,一点声音都没有。一棵树下,两个女孩子背靠背地坐着。
个头高长得漂亮的女孩儿面对着打篮球的几个男生,个头稍矮些长相一般的女生
面对着中学外面的那条小河,小河边上,有一个放牛的老头往她这边张望,那头
水牛在河滩上吃着草,水牛的尾巴不停地甩动,拍打着趴在牛身上的苍蝇。女孩
子肯定看不清楚牛身上的苍蝇,但她可以在那个时间里想像,或者她根本就没那
么想。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朵黑云压了山,天上的鸟儿摔下地,地上的人儿升上天。
跳,跳,翅膀掉,天堂到,跳,跳,眉毛掉,嘴巴笑!
树下的两个女孩子唱起了当地的山歌,山歌声悠悠扬扬地,在树下回荡。那
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不知听见了没有,还有那个放牛的老头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在另外一棵树的后面,趴着一个人,他朝两个女孩这边探头探脑,他的眼中
有一种莫测的光在闪动。阳光里还是浮动着成熟果子的清香和甜蜜。那两个女孩
子唱山歌的神情十分平静,而且,她们的脸上浮现出迷人的微笑,那微笑阳光一
般。
她们唱歌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十分投入。
她们背靠着背,靠得很紧。
她们唱着唱着,突然其中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头一歪就瘫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另外一个女孩子知道她的同伴倒下去了,一点也不惊慌,还是自顾自地唱着山歌,
不一会,她也和同伴一样头一歪,瘫软在地。
那个躲在树后面的人走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他是一个矮个子中学生,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朝那两个瘫软在地的女孩子
奔跑过去。他站在她们面前,看了看她们,然后就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了,肖
莉莉她们死啦,肖莉莉她们死啦——操场上打篮球那几个男生怔住了。
不一会,他们也奔跑过来。
有人说,赶快去向老师报讯!
有一个同学就往教师宿舍楼跑去,那时,教师们正在午休。
superwmh 2011-5-24 17:10
四
一个女孩在阳光下微笑着死去。
这是在深夜里,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告诉石萍的事情。那个男人是谁?在
天亮后,阳光照在石萍上班的路上时,这个问题已变得无关紧要,哪怕是那只莫
名奇妙地出现莫名奇妙地消失的死鸟也变得无关紧要。都市里的阳光和乡村里的
阳光是否一样?石萍心里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个女孩阳光下的神秘死亡让她
敏感的内心颤动不已。
在赤板市的新闻界,石萍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记者,几年来,她一直没采写出
有份量的社会新闻。晚报社会新闻部的袁主任对她一直反感,按他的话说,他对
石萍是恨铁不成钢。石萍并不认为自已能力差,而是自己的运气不好,碰到几个
好的线索都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下手。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勤奋的记者,虽说
没采写什么有份量的稿子,但上稿率是不低的。她有时也不能容忍袁主任对自己
的偏见,她会赌气地说,大不了不干了。话是这么说,她要不干记者这一行,还
真不知道干什么好。
石萍一来到报社,她就直奔袁主任办公室。
袁主任也刚到办公室,他正往衣架上挂他那顶长舌太阳帽,他看见石萍进来,
脸色不太好看。其实,在石萍眼中,他的脸色不拉下来也让人不舒服,苍白而又
略显浮肿,一定是房事过度或者熬夜过多。袁主任朋友多,晚上有很多应酬,这
在报社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袁主任坐在了办公桌前,对石萍说,小石,有什么事么?
石萍无来由地皱了皱眉头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手摸了摸干燥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说来听听吧,什么重要的线
索?
石萍觉得眼睛干涩,还有点痛。她强调说,袁主任,我没有说是重要的线索,
而是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不信任的目光审视了一眼石萍,然后说,那你谈谈你发现的线索吧。
石萍的目光停留在袁主任苍白的脸上,说,西县水曲柳中学的一个女学生在
阳光下微笑着死了,她死得很奇怪……
听完石萍的话,袁主任陷入了沉思。
石萍在袁主任沉思的过程中,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袁主任会不会同意自己去
水曲柳乡采访。
出乎石萍意料的是,袁主任从沉思中抬起了头,兴奋地对石萍说,你打个电
话去证实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如果有,你马上就出发,挖个深度
报道出来,你就立大功了。去吧,事不宜迟。
石萍怀疑地看了看袁主任,这……
袁主任说,快去吧,痛快点!
石萍这才走出了袁主任的力公室。她想,袁主任可是头一次这样兴奋地和自
己说话,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superwmh 2011-5-24 17:11
五
水曲柳乡村是山区,从赤板市到西县的水曲柳乡村要倒一次车,赤板市没有
直达水曲柳乡村的车。石萍赶上午10点20分到西县的长途班车,将近12点
半才抵达西县。下了汽车,石萍觉得肚子咕咕叫了。石萍走出脏乱的西县汽车站,
心里莫名地颤抖了几下。她老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跟着她,可她每次回头,茫茫
的人群中,她找不到那个跟着她的人。她在汽车站外面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
小食店,要了碗肉丝面。
西县对石萍而言是个陌生之地。
在陌生的地方,石萍总是无所适从。她不像别的记者,下基层采访总是喜欢
给当地的宣传部打电话,要人接要人送要人陪的,那样子她更不习惯,会更加无
所适从。
石萍坐上汽车时,就想打个电话给史未来,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尽
管她当初是那么的爱他,恨不得为他奉献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现在
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叫史未来的男人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她以前以为爱一个人是
不会改变的,可以长久的,她现在完全否认了当初的这个想法。
如果你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个蚊子,或者一只苍蝇,在赤板市最偏远最落
后的山区小县西县,那是属于正常的事情,你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也无济于事。消
协的人会笑着对你说,多大的一点事呀!可是,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只蟑螂那
就是怪事了。面一端上来,饿急了的石萍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快吃完那碗肉丝
面时,才在碗底发现了那只蟑螂,她看到那只蟑螂就呆了。
待了一会,她就站起来朝小食店外走去,走到门外,她大口大口狂吐起来,
她吐得头晕脑涨,眼泪鼻涕一齐落下,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一条秃尾巴狗抢过
来,吃她吐出来的秽物。西县的人极爱看热闹,不一会,就围上来许多人,嘻嘻
哈哈地看她吐,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个狂吐的女人是个外乡人。
石萍吐完了,她站在那里平静了一下才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小食店,她发现
自己碗里的那只蟑螂不见了。她对一个长得很胖的服务员说,叫你老板来!
胖服务员笑嘻嘻地说,我们这里没有老板。
石萍提高了声音,那叫你店里的负责人来。
胖服务员又说,我们店里没有负责的人。
石萍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她背起行囊,对胖服务员说,你不把负责人叫出
来,我就走了——胖服务员没有理她,她去端菜给另一桌的客人去了。
这时,门外看热闹的一个人冷冷地说,小姐,你不付钱是走不了的。这里是
西县,不是你们大城市,在这里,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你吃了人家的面,就要给
钱,否则,你怎么走?
石萍气恼地对那人说,可是,可是我在面里吃出了蟑螂!
门外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又有一个人对石萍说,吃到蟑螂算什么,又没往面条里放毒药,吃蟑螂又不
会死。
这人的话又引起了一场哄笑。
石萍不管那么多了,她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走。
站住!
她的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那喝声底气很足。
石萍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衣服手拎着一把菜刀的厨师模样的人,他长得
高大粗壮,粗大的鼻头红得可怕,他接着对石萍说,本店从来没有吃饭不付钱就
走的人!
石萍转过了身,她质问他,难道你可以随便在客人的面条里面放上蟑螂么?
他瓮声瓮气地说,什么蟑螂?蟑螂在哪里?你这分明就是诬陷人嘛!你如果
在我们店里能够找出一只蟑螂来,我就把它活活地吃了。
石萍此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证据显然是被销毁了,她现在是死无对证,面
对店方的无赖行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气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在赤板市,
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情饭店老板早就出来赔礼道歉了,没想到在西县,会是这种情
形。
菜刀在石萍面前比划了一下,他说,快给钱吧!
石萍急了,她说,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
他冷笑了一声,记者,哼!记者吃饭就可以不给钱了?你以为记者是什么东
西呀!就是国家主席,在我这里吃了饭也得给钱!
门外看热闹的人又哄笑起来。
石萍无奈,她掏出十元钱,放在了桌子上,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就冲出了
小食店的门。拿菜刀的人在后面叫道,记者,回来,找你五块钱,一碗面哪能收
你十块钱呢,这不成了黑店了?
石萍心里恨恨地说,你这不是黑店才怪!
她必须马上离开西县县城,赶往水曲柳乡村,在这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甚至产生过回赤板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正想着什么,小
食店的那个胖服务员追了上来,她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人民币塞进石萍的手中,
然后小跑着回店里去了。
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忘记那只蟑螂,她内心牵挂的是那个花骨朵般的女孩儿
的死。一个女孩子的死让她善良的内心倍受煎熬。
superwmh 2011-5-24 17:12
六
石萍搭上了一辆开往水曲柳乡村的农用车,因为从西县县城发往水曲柳乡村
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农用车是经过改装的拉客的交通工具,这在西县这样的落后
地方十分流行。农用车的后面改成了一个小厢,小厢上放着两排座位,坐挤一点
的话,每排座位可以坐4个人,一辆车就可以坐8个人。据司机说,要是碰到运
输的高峰期,这个坐8个人的小厢里可以塞进去12个人,那样很难想像人怎么
能够自由地呼吸。万幸的是,现在不是高峰期,石萍坐上的这辆农用车上连她在
一起也只有4个人。
一个是老太太,满脸的寿斑,看上去有70多岁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两眼空洞无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另外一个是个中年农村妇女,她的脸很圆,
眼睛深陷。还有一个人是个男青年,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很小,却很有精神,
他的小眼珠子异常的明亮。
石萍觉得除了老太太的目光痴呆,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在她脸上掠
过。因为小食店的事情,石萍对西县人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了。在农用车突突地往
水曲柳乡村行进的过程中,石萍感觉到那个男青年想和她搭话,可每次他的目光
落在石萍的脸上,石萍就把头扭开了。
农用车在国道上行进了约摸半小时,就拐进了一条不规则的坎坎洼洼的沙石
道路,据说,这样的乡间公路在西县山区到处都有。进了乡间公路,坐在农用车
的后厢上就不舒服了。石萍的屁股一颠一抖的,心也怦怦乱跳,她担心到了水曲
柳乡村,自己的屁股也会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起来,全身也会散架。没有办法,她
只好咬着牙,忍受着这几十公里的坎坷路途。
农用车在山路上滚动着,一路上的山青水秀倒让石萍心里有了些安慰,但她
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个死去的女孩子,这无论如何也是令人感伤的事情,石萍后来
根本就无心观看山里的迷人景色了。如果她是为了躲避丈夫来散心的话,那么她
的心情或许会随着山野的美景而爽朗起来,忘记城市里的喧嚣和夫妻之间的情感
之狱。
一路上,车上的人都是无言的。
他们的静穆让石萍觉得窒息。
那个男青年还是老用目光瞟她,她还是不愿意搭理他,她内心有一道防线。
车开了约摸两个多小时,在一个山坳里,车突然就熄了火。
石萍听到前面的司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他说,妈的,这段时间邪门了,车
每次到这个地方都要熄火。
车上的人没有理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石萍下了车,她问司机,车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
司机打开了车头的盖子,在检查着,他头也不抬地说,鬼知道,看运气了。
石萍又问道,离水曲柳乡还有多远。
司机的声音很冲,多远?难道你是第一次来么?翻过那个山坳就到了,也就
是十几分钟的事。妈的,真是邪了,每次车开到这鬼地方就要熄火。
石萍没再和司机搭话,她的目光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眺望,那山峰上林木
茂盛,阳光的背面一片阴森,她忽然感觉到有股冷气朝她迎面扑来,她的心颤抖
了一下。这时,一朵巨大的浮云遮住了阳光,整个山地阴冷起来。石萍浑身冒起
了鸡皮疙瘩。
司机突然对她说,上车吧,在这地方最好不要下车。
石萍问他,为什么?
司机十分不耐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嗦,告诉你不要下车就不要下车,问
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石萍又无言了。
她想上车,可是,她看到了一群飞翔的鸟儿。
那些飞翔的鸟儿让她想起了昨晚的那只死鸟。想起那只死鸟,石萍突然有些
害怕。她的目光却追随着那群飞翔的小鸟,双脚被什么吸住了,她立在那里一动
不动。那群鸟儿飞到不远处的那个山峰时,石萍看到了这样一个情景:有两只鸟
儿在空中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垂直掉落下来,另外的鸟儿惊叫着掠远。
那两只垂直掉落的鸟儿落到了森林里,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石萍还在凝视着,她身上越来越冷,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在自己身上
发生。
石萍正在想入非非,那粗鲁的司机已经上车了,他已经发动了农用车,司机
朝她吼道,喂,城里女人,快上车吧,否则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石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她赶紧爬上了车。
石萍一上车,还没坐稳,车就突突地滚动了。石萍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
掉下车去。对面坐着的那个中年妇女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果然,不一会,水曲柳乡村就呈现在了石萍的面前。
那是一个山间的小盆地,一条小溪从中间流淌而过,村庄分布在小溪的两边。
石萍看到了那所中学,它就坐落在村头的一片空地上,没有围墙。她是通过那个
偌大的操场断定这就是水曲柳中学的,因为操场上有许多学生在运动。远远望去,
学校里显得十分正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石萍有些迷惘。
superwmh 2011-5-24 17:13
七
水曲柳乡最热闹的地方是在乡政府的周围。在乡村公路两旁,有几家饮食店
和小旅馆,因为在西县汽车站的教训,石萍不敢投宿那些小旅馆。她找到了乡政
府招待所。乡政府大楼是新建的,有些堂皇,像模像样地代表着它是本地最高的
权力机构。乡政府招待所却显得陈旧。乡政府招待所是两层楼的楼房,看起来有
些年头了,是那种砖木结构的老式楼房,楼梯和楼板都是木头的,走在上面嘎嘎
作响。
乡政府招待所冷冷清清的,石萍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另外的客人,这穷乡僻壤
的,估计来的人稀少。招待所接待室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半老徐娘,一个小姑
娘。半老徐娘打扮得有些洋气,头发还是烫过的,看上去略胖,有几分姿色。那
个小姑娘脸很黑,穿着也显得土气。半老徐娘叫李美凤,是乡镇府招待所的所长。
小姑娘叫秀秀,是乡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其实,乡政府招待所就她们俩人。
石萍在接待室登记后,李美凤就让秀秀带石萍上楼。李美凤把楼上东面最靠
里面的一个房间安排给了石萍。
石萍在秀秀的引领下,通过长长的走廊,走向了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门上
有一个牌,上面写着三个字:214。
秀秀开了锁,推开了214房的门,一股子霉气扑面而来。
秀秀进去了,赶紧打开了窗。
她对皱着眉头的石萍说,小姐,这里的房间都这样的,很久没人住了,有味,
打开窗透透气就好了。
石萍没说什么,她放下了行李,站在了窗前,从窗口望出去,可以望见水曲
柳中学的操场。她在想,那个女孩是在哪个位置死的?
秀秀对石萍说,我一会就会把开水给你送来。说完,秀秀就走了。秀秀走时,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饱含了疑惑和不解。
石萍转过了身,面对着房间,窗打开后,山野的风鼓荡进来,房间里的味道
淡了许多。房间不大,就是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写字桌。房间的木
地板以前用红漆漆过的,但已经磨得斑斑驳驳了,像一块块疮疤,房间里没有洗
手间,要上厕所和洗澡,得到楼下的厕所和洗澡间去。
不一会,秀秀提着开水瓶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石萍心里有些反感。
她没有责备秀秀,这毕竟不是在城市里,这也不是什么星级的宾馆。这是在
乡村里,石萍心里很明白这一点。石萍让秀秀把暖水瓶放好后,对秀秀说,秀秀,
这里吃饭到哪里吃?
秀秀显得有些腼腆,她不敢用正眼去看石萍。她说,小姐,如果你要吃饭,
事先和我说,我到乡政府食堂给你打,每顿饭两菜一汤加一碗饭,收五块钱。
石萍笑了笑,还挺便宜的,你就每顿都给我送来吧,我要是不在,你把饭菜
放在房间里就好了,我先给你钱吧。
秀秀说,先不用给钱,等你走时和房钱一起算。
石萍说,那好吧,你可以走了。
秀秀站着没动,她的两只手放在腹部,绞在一起,石萍注意到她的手指很长,
还蛮秀气的,石萍喜欢有修长秀气的手指的女孩子,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应该也有
修长秀气的手指吧!她此时在哪里,天堂抑或是地狱?
石萍对秀秀说,秀秀,你有什么事么?
秀秀低着头说,小姐,所长让我问你,你来水曲柳干什么?
石萍愣了一下,刚才在接待室登记时,她没有告诉李美凤自己是《赤板晚报》
的记者,记得李美凤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但是石萍回避了她的问题。没想到,李
美凤对这个问题还十分的感兴趣,还让秀秀来问她了。
石萍说,秀秀,你回去告诉你们所长,我来这里干什么并不重要,让她不要
问了,好不好?
秀秀又说,我们李所长是个好心人,她是想帮助你,她知道你来这里一定有
事,你又不是本地人,办起事情来不方便的,她老公李洪球还是我们水曲柳乡的
副乡长。
石萍想了想,你替我感谢她,说我有什么事我会找她的。
秀秀这才期期艾艾地走了,看样子,她还有什么说的。石萍看着秀秀离开的
背影,内心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痛。她想,秀秀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秀秀走后,石萍关上了门。她觉得腰很酸,她平躺在床上,想着这个采访从
何入手。对于水曲柳乡村,她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况且,她从小就生长在城市里,
到农村采访,她还是第一次。是先去学校找有关人员采访呢,还是先去那个死去
的女孩子家里采访?石萍要在今天晚上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采访计划来,明天就
开始采访工作。
石萍没料到在这个晚上又碰到了一连串让她惊惧的事情。
superwmh 2011-5-24 17:13
八
傍晚时分,石萍吃过秀秀从乡政府食堂打来的饭菜后,就在水曲柳乡村走了
走,也算是熟悉了一下环境。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条叫水曲柳溪的小溪旁,溪
水清亮极了,小溪两旁的青翠的水曲柳树在秋风中婀娜多姿。
石萍沿着水曲柳溪,一直往东走着。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水曲柳中学的边
上。学校已经放学了,操场上冷冷清清的。操场上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弥漫着。石
萍知道,那是她内心的伤感。石萍总是觉得有人在她的身后跟着,她好几次回头
张望,什么也没有看见。她想走进水曲柳中学的操场,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
打消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她必须在天黑前赶回乡政府招待所。袁主任在她临
行前交待过她,这次采访一定要注意安全。
石萍回到了房间。她关上门,她打开了电灯,电灯的灯泡散发出暗红的亮光。
整个房间里显得昏暗。不知是电力不足还是因为灯泡的瓦数太小,她管不了那么
多了,只好入乡随俗,尽管石萍喜欢明亮的灯光。她坐在桌子前,打开了手提电
脑,准备写采访计划。如何入手呢?石萍苦思冥想。她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那个神
秘电话,电话是从西县县城里打来的还是从水曲柳乡村打来的,石萍一无所知。
石萍家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她后悔没有在电话里问清对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如果找到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也许她的采访就会变得顺利。
石萍偶尔回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窗户是一个黑洞,窗外的世界一片宁静。
在这个乡政府所在地,石萍没有看到歌舞升平的局面。她站起身,走过去,把窗
门关上了。关上窗门,她心里颤抖了一下。重新坐在桌子旁,石萍突然产生了一
个念头,这次采访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如果她不和丈夫
史未来吵架,不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或许她不会来水曲柳乡村,一切是那么突
然,又似乎顺理成章,仿佛是命运中安排好的事情,不能逆转。她甚至想,她不
辞而别,史未来要是到处找她不着,他会不会着急死呢?她有些心痛,但是她一
想到那个避孕套,她心里就不能原谅史未来,她的心情就这样矛盾着,像生活一
样,处处充满了矛盾。
石萍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继续想她的采访计划。
想了老半天,她还是觉得从学校的有关人员入手调查这件死亡事件。花了一
个多小时,石萍写好了采访计划。她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关掉了电脑,站起来,
伸了一下懒腰。接着,石萍喝了一口水,水很清甜。石萍想到楼下洗涮一下就休
息了。
她把毛巾牙刷牙膏放进脸盆里,然后端着脸盆走出了房间,整条走廊里只有
两盏电灯是亮着的,石萍走在这样昏暗的走廊里,像是在一条通向阴间的地道里
穿行。加上木板吱吱嘎嘎的响声,石萍心里打着颤。石萍很难预料在这样的夜里,
寂静的乡政府招待所里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事情。无论怎样,石萍还是自己给自
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平时胆子不是蛮大的嘛,一个人也敢在深夜里看
《午夜凶铃》。
石萍下了楼,洗漱间在接待室的旁边,洗漱间的旁边就是女厕所,接待室的
灯亮着,里面还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洗漱间和厕所的灯也亮着,同样的十分昏暗。
石萍走进了洗漱间,洗漱间里有种怪味。她把脸盆放在洗漱间,然后去上厕所。
厕所里同样也有一股怪味,她不知道怪味从何而来。她刚蹲下来,就看到一团黑
乎乎的东西垂直地掉在自己的面前,在那里不停地晃荡,石萍尖叫了一声,提起
裤子就走出了女厕所。
也许是石萍的惊叫声惊动了正在接待室里看电视的秀秀,秀秀从接待室里走
出来,问站在女厕所外面的石萍,小姐,怎么啦!
石萍指着厕所里说,有,有……
秀秀说,有什么呀?
说着,她就走进了女厕所,她笑着说,小姐,你进来吧,没什么呀。
石萍进去了,一看,什么也没有了。她觉得十分奇怪,刚才分明看到一团黑
乎乎的东西呀,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呢?石萍就对秀秀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秀秀淡淡一笑,也许你看到的是蜘蛛吧。
秀秀往顶上指了指,顶上有许多蜘蛛网,蜘蛛网上还挂着一些蜘蛛。说实话,
石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蜘蛛,她真的担心蜘蛛落在自己的头上。
秀秀见她害怕,轻描淡写地说,蜘蛛有什么好怕的。
石萍匆匆地上完厕所,回到了洗漱间。秀秀没有走,她站在门外。
秀秀嘟哝了一句,你们城里人胆子就是小。
石萍没理她,快速地洗脸刷牙,她本来想关起门来洗洗屁股的,转念一想也
免了。
秀秀还在说话,小姐,如果你要洗澡,我给你烧一桶水,你关上门就可以洗
了。
石萍洗漱完,没说什么就回到了楼上,她在开门时回了一下头,她看到秀秀
在走廊的那头站着,她看不清秀秀的脸。她开了门,用力地关上了门。石萍摸着
活蹦乱跳的心,她自己问自已,石萍,你究竟怕什么呢?
她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搜寻起来,她发现房间里的天花板倒是很干净的,没有
蜘蛛网,她害怕自己睡着了突然有一只蜘蛛掉在自己的脸上,那样她会吓破胆的。
石萍的目光搜寻完后,确定了一下门有没有反锁,然后才上了床。她不敢关灯,
这陌生的地方,她为了给自己壮胆,只好开着灯睡觉。
石萍刚躺下一会,她就听到了走廊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石萍心忽地提
了起来。这个楼里好像没有人住,会有谁来呢?她突然记起了秀秀在她刚住进来
时和她说过的一句话:你晚上睡觉时一定要插好门。难道有什么不妙?此时的石
萍孤独而又害怕,她在这样的夜里,不能不想一些可能发生的坏事。脚步声越来
越近,石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个房间里什
么也没有,她想找一件防身的家伙都找不到。
石萍赶紧起床,她不能躺在床上让人破门而入束手待毙。石萍听到神秘的脚
步声在她房间的外面停顿了下来。石萍脑海如一片浆糊,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房间的杉木门并不严实,只要一脚就可以踢开。房间里又没有电话,对,她可以
用手机拨110报警。她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糟糕,没电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在丈夫史未来面前是个凶悍的女人,可现在,她是一只柔弱的待宰羔羊。
门外没有动静了,石萍想,门外的人一定是在考虑怎么样采取行动。石萍的
目光落在了桌子上,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把桌子搬过来,顶住门,响动弄大
了,楼下的秀秀就发现问题,她一定会去报警的。但她有一个假想,假如来的人
已经把楼下的秀秀先解决了呢。石萍越想越害怕,无论如何,她要先把桌子搬过
来抵挡一阵再说,她不能就这样莫名奇妙毫无抵抗就被人收拾了。石萍走过去,
开始搬那桌子。桌子很沉,是实木的,显得笨重。她搬起来十分吃力,实在不行,
她只好推着桌子过去。这样,桌子在楼板上的磨擦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就在这时,
石萍听到了敲门声。
石萍还没有把桌子推到门边,敲门声让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敲门声很有节
奏,在这寂静的夜里敲打着石萍脆弱的心灵。她待在那里。她想,敲门的会是什
么人呢?
石萍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谁?
也许是石萍因为害怕,说话的声音太细微了,门外敲门的人根本就没有听到
她的说话声。那敲门声还是有节奏地继续着。石萍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人还是鬼,
她又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是谁在敲门?这回,她的声音大了些。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我,开门。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石萍的戒备心理淡了些,但她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女孩子,
她浑身的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她又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门外女孩子的声音又传过来,小姐,我是秀秀呀!
石萍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掉落在地。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疑心生暗鬼呀,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心里轻松了,笑着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走
过去,把门打开了。
秀秀局促地站在门外,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搪瓷的痰盂。
进来吧,秀秀。石萍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她招呼秀秀进房间里来。
秀秀看了看房间里她移动过的桌子,满眼狐疑,她不知道这个城里女人深更
半夜的移动桌子干什么。
秀秀没有进门,她把痰盂递给石萍,小姐,这个尿盆给你,这样你晚上就可
以不用下楼去了,你明天不用管,我会把它倒掉的,这地方简陋了些,你们城里
人一定不会习惯的。李所长说了,明年乡政府就要盖一座新的招待所,和城里的
宾馆一样,房间里要什么有什么,洗澡也不用烧水了。其实,你住马路边上的旅
馆就好了,他们的房间里有厕所,洗澡有热水器。
石萍接过了痰盂,说了声,谢谢。
秀秀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萍说,你刚才怎么不早点来呢?
秀秀小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后来听到有响动,我才敲门的。
石萍又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秀秀慌乱地摇了摇头,转身匆匆而去,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石萍似乎
觉得秀秀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她也不想追问了,太晚了,她关上门,长长地呼出
了一口气。
石萍又躺下了。她一躺下,心里就犯嘀咕,秀秀要和她说什么呢?石萍翻来
覆去的睡不着。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石萍还是不能入睡。这时,走廊里又
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由远而近,缓缓地抵达石萍的房间门口,然后停住了。一
定又是秀秀。石萍从床上翻身而起,走到门边,她对着门外说,门外的人是秀秀
么?
门外没人回答。
石萍提高了声音问,门外的人是秀秀么?
门外还是没有人回答。
石萍心想,也许秀秀听不清她的说话。石萍没有考虑别的什么问题,她把门
打开了。她叫了声,秀秀——门外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昏暗的灯光在摇
晃。
石萍用力把门关上,叫了声,见鬼了。
她的身体靠在门上,胸脯一起- 伏。这回,她的确害怕了,她像陷入了一个
黑暗的孤岛,石萍突然想起了史未来,如果他在,他一定会用有力的臂膀搂住她,
告诉她,不用怕。可现在,那该死的史未来离她是那么的遥远。她不知道史未来
现在和哪个女的睡在一起。他的心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她。石萍的两滴冷冰冰的泪
水落了下来。
她回到了床上,用被子把头给蒙上了,她害怕那脚步声在这个寂寞孤独的夜
里再度响起。任何一个人的承受力都是有限度的。可不一会,另外一种声音让石
萍陷入了更大的恐惧之中。
窗外响起了一个老女人凄厉的叫声,莉莉,回来——莉莉,回来——老女人
的叫声不绝,在这个夜晚变得阴冷而绵长,那声音里透着一种鬼气和绝望。有谁
会在这样的深夜凄厉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呢?那个叫莉莉的人又是谁?石萍大气
都不敢出一口了,她希望这个夜晚赶快过去,黎明早些到来。石萍真切地对这次
水曲柳乡村之行感到了后悔,她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更让人恐惧的事情来临,这
毕竟是刚刚开始。
窗外的凄厉的叫声还在回荡,莉莉,回来——莉莉,回来——
superwmh 2011-5-24 17:17
第二章
九
石萍背着采访包走向了水曲柳中学。她曾想天亮就搭早班车离开水曲柳乡村,
但她在天亮后改变了主意,她看到早晨金子般的阳光,她的内心里一切恢复了正
常。石萍觉得夜里的事情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约摸9点钟左右,石萍就决定去
水曲柳中学。她离开乡政府招待所时,李美凤没有来。秀秀在接待室里看电视。
水曲柳中学是没有围墙的,这十分罕见。这样的环境对于学校的管理很成问
题。石萍走进水曲柳中学时,学生们正在教室里上课。空荡荡的校园里显得冷清,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发现了她,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穿着夹克的中年汉子朝她走
过来,石萍不清楚这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说出现就出现了。
那人很快就走到了石萍的面前,他粗声粗气地问她,喂,你是干什么的?
石萍笑着迎了上去,她说,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来采访的。请问,你
是?
那人说,哦,《赤板晚报》,我们学校里订了这份报纸,我很喜欢看那个社
会纪实里的文章。我是这所学校的保卫科长,我叫胡大龙。
石萍迎合他说,我就是晚报社会新闻部的记者,我叫石萍。
说着,石萍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他们俩都站在阳光下,阳光真好,金子一般。
胡大龙接过石萍的名片,端详了一会,警觉地说,你是来我们学校采访的吧?
石萍点了点头。
胡大龙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你来我校采访什么呢?
石萍说,听说,前几天你们学校有一个女学生死了?
胡大龙的脸色马上变了,他提高了声音,你听谁说的?
石萍的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说,这么大的事情,赤板市都传开了。
胡大龙说,哦,是这样呀。
石萍问他,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吧?
胡大龙的神情显得慌乱,他说话有点结巴了,我,我带你去校长室吧,让校
长和你谈。
石萍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鬼,只好说,好吧,找你校长去。
校长朱尚文是个斯文的老头。他戴着一副很秀气的金边眼镜,清瘦的脸很白,
但不是苍白的白,他穿着打扮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一个讲究生活质量的老头。在
校长办公室,朱尚文很有礼节地让石萍坐,然后亲自给她泡上了一杯茶。胡大龙
把石萍引进校长室后就溜走了,溜走前,他在朱尚文的耳边细声说了些什么。石
萍看在眼里,觉得胡大龙这个人有点蹊跷。
朱尚文坐在石萍的对面,和石萍保持着一段距离。朱尚文轻松地笑了笑,石
记者,听说你是来采访肖莉莉的事情的?
石萍说,那个死去的女孩叫肖莉莉?
石萍想起了昨夜凄厉的呼叫,呼叫声中就有莉莉这两个字,石萍的心抽动了
一下。
朱尚文呷了一口茶说,是的,她叫肖莉莉。
石萍很难理解朱尚文,他学校的一个学生死了,他还能这样平静,而且摆出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石萍的目光审视着朱尚文,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朱尚文这时才叹了口气说,我在这所学校当了十多年校长了,眼看就要退休
了,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她是自杀的,喝了药。我们谁也想不到,她为什么
那么想不开。
石萍想,一个学生自杀了,她为什么自杀呢!这里一定有许多问题,她要通
过这个事件,把那些隐藏的问题揭露出来。
石萍又问道,朱校长,你能谈谈,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朱尚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目前谁也不知道,她的死一点迹象都没有,
自杀得奇怪,派出所调查了几天,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石萍觉得朱尚文校长在隐瞒着什么,他或许不会给石萍提供太多的东西,石
萍要从另外的人身上找到突破口,找出事情的真相。
石萍又问道,朱校长,听说有一个女同学和肖莉莉一起自杀的,但她没死,
我能找她谈谈么?
朱尚文点了点头,他的眼珠子转了转,没问题。你找谁都可以,在不干扰学
校工作的情况下,都没问题,石萍通过朱尚文校长,知道了那个女同学叫李小芳。
superwmh 2011-5-24 17:19
十
李小芳是保卫科长胡大龙领来的。在校长室里,李小芳显得有些拘束。让石
萍吃惊的是,李小芳的眼睛很亮,她的两个眼珠子像两个玻璃球,亮得让人觉得
有点假,但是没有石萍想像中的那种恐惧和不安。朱尚文和胡大龙都在,石萍也
变得有些拘束了。因为李小芳的下一节课是自习课,石萍主动提出来要和李小芳
到操场走走,李小芳同意了。她们离开校长室时,胡大龙叫住了李小芳,并且在
她的耳边细语了些什么。石萍对胡大龙这个人产生了怀疑,他为什么总是那么神
秘呢,难道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石萍和李小芳站在了阳光下。
石萍十分惊讶,李小芳在阳光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玻璃球一样的眼珠
子动也不动地说,石记者,你是来了解肖莉莉的情况的吧,其实没什么的,肖莉
莉没有痛苦的,一点也没有。
石萍觉得李小芳显得很主动,她问道,你说什么?
李小芳笑得十分无邪,她脸上好像化过妆,有一层粉。她说,我说肖莉莉死
得一点痛苦也没有,如果那天和肖莉莉一起死了,我也不会有痛苦的。肖莉莉现
在在天堂里过她的幸福生活了,可惜,可惜我没能和她一起上天堂。
石萍没想到李小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顿时无语了。
李小芳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桉树说,那天中午,我们就是坐在那棵树下,
我们背靠背坐着,唱着山歌,准备上天堂的。我们想像着天堂的样子,那里有桂
花,还有许多漂亮的蝴蝶在飞舞。
李小芳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地朝那棵树走去。石萍仿佛被李小芳控制住了,
也情不自禁地和李小芳一起朝那棵高大的桉树走去。李小芳到了那棵桉树下,坐
在了裸露的树根上,石萍也坐在了上面,只不过,她是和李小芳面对面地坐着。
李小芳说,石记者,你不是要了解真相么,我告诉你,这件事和谁也没有关
系,真的,是我们自己要去死的,和谁都没有关系。我错过了那个时刻没死成,
看来是上不了天堂了。我那天和肖莉莉背靠背坐着。我们吃下了药,然后快乐地
唱起了歌,我们真的很快乐,马上要上天堂了,你说能不快乐么?如果不是叫古
求胜这家伙过来救我们,说不定我就和肖莉莉一样上天堂了,我恨死了古求胜。
石萍问道,古求胜是谁?
李小芳笑了笑,她脸上的粉有些掉落下来。她说,他是我们同班同学,那天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盯着我们。我只听肖莉莉说,古求胜给她写过情书,他也
不看看自己长得怎么样,还追求肖莉莉,莉莉可是我们水曲柳中学最漂亮的女孩
子。本来我可以和她一起上天堂的,可她却一个人走了。
说到这里,李小芳的眼中才流露出一丝伤感。
石萍心里不能理解李小芳,她觉得李小芳和死去的肖莉莉都中了邪了,如果
李小芳说的是真实的话。她不能断定李小芳说的话的真实性,或许李小芳有不为
人知的另一面。
李小芳看了石萍一眼,说,石记者,你是不是怀疑我说的是假话?学校里问
我,我也是这么说的,派出所问我,我也没改过口,我说的是真的,不管你信不
信。有些人怀疑我谋杀了肖莉莉,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我们从小学一直到中学
都是最要好的,我怎么会谋杀她呢?我们说好了一起上天堂的,这主意还是肖莉
莉出的,起初我不同意,是她说服了我。我也觉得活着没意思,就答应了她,我
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当初要是和肖莉莉一起上天堂了就好了。
石萍呆了,她不知道和这个女孩子说什么好了。
天空悠远,阳光灿烂。有风吹过来,树上落下几片枯叶。
石萍抬起头,望了望天,她突然看到一群鸟儿飞掠过来。李小芳也抬起头,
望着那群小鸟。那群小鸟就在他们头顶掠过时,突然有一只鸟儿垂直地掉落下来,
那群鸟儿惊叫着掠远。掉落的鸟儿正好落在石萍的脚边。石萍俯身捡起了那只死
鸟,死鸟的身体还有些温热。石萍突然想,那个叫肖莉莉的女孩儿原本也是一只
在阳光下自由飞翔的鸟儿,可她莫名奇妙地像这只鸟儿一样在阳光下夭折了。石
萍被死鸟弄得目瞪口呆,难道这死鸟是一种什么预兆?
superwmh 2011-5-24 17:20
十一
石萍离开李小芳后,就走出了学校,她去了一趟水曲柳乡派出所。派出所的
王勇所长接待了她。她谈起来意,王所长马上就说,那的确是自杀,经过我们调
查,没有他杀的可能,至于她为什么要自杀,这原因也许是多方面的,她的家庭
和学校,都有一些因素。
石萍也不希望这是一起凶杀事件,她很关注肖莉莉的死因,她很认真地对王
所长说,你能不能给我说详细点,肖莉莉自杀多方面的原因。
王所长笑了笑,石记者,实在抱歉,我马上要去办个案子,这样吧,等具体
负责肖莉莉这件事的方明回来了,我让他去找你。
石萍只好说,那好吧。
王所长问道,石记者,你住哪呢?
石萍说,我住在乡政府招待所214房。
王所长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行字。石萍告辞了。她一出派出所的门,就看到
不远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她。石萍认识那个人。那就是和她一起从西县县城
坐车到水曲柳乡的那个男青年,她对他的明亮的小眼珠子的记忆十分深刻。
石萍没有理会他。她往乡政府招待所走去。那双小眼珠子一直在注视着她,
好像要从这个陌生女人身上挖出什么东西来。
石萍回到乡政府招待所。她刚刚经过接待室的门口,李美凤就走出来,她叫
住了石萍,石小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记者呀!
秀秀也跟了出来,她站在李美凤的后面,好奇地看着石萍。石萍望着她们,
笑了笑。
李美凤也笑了,我们这里很少有记者来的,能有记者来是十分稀奇的事情。
不知道石记者来我们这穷山恶水采访什么呀?
石萍笑了笑说,是么,我是来了解水曲柳中学那个死去女孩子的事的。
李美凤的脸色有点变,她说,不就是一个女仔自杀了么,有什么好采访的呢?
石萍听了她的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说,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呀,死
的不是一只鸡或者一只小狗。
李美凤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是呀,人命关天,人命关天。你好好采访吧,
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石萍笑了笑,放心,我有事会找你的。
说完,石萍就踩着嘎吱乱响的楼梯回到了房间,她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小
溪流,心里怎么也明亮不起来,她不相信一个人的死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一会,秀秀用一个托盘端着饭菜进了石萍的房间。石萍见秀秀的脸红扑扑
的,像是不那么黑了。
秀秀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对石萍说,石记者,你吃吧,趁热,凉了不好吃了。
石萍根本就没有食欲,她脑袋里老是重复那一只鸟儿从空中莫名奇妙地掉落
的情景。
秀秀又说,石记者,乡政府饭堂的菜要是不好吃,你告诉我,我到马路边的
小饭馆去买。
石萍一听小饭馆,她自然就想起了西县汽车站外面的那个小饭馆,还有那只
蟑螂,想到那只蟑螂,石萍就一阵反胃,看来这顿午饭是吃不下了。
石萍对秀秀说,秀秀,你吃饭了么?
秀秀说,还没呢。
石萍就说,我中午不想吃饭了,你把我的饭拿去吃吧。没有关系的,帐还是
记我的。
秀秀说,这怎么能行?你一定要吃饭,否则会没有力气的。
石萍说,秀秀,我中午真的不想吃饭了,扔了也浪费,你不要客气,你拿去
吃吧。
秀秀说,石记者,你真的不吃?
石萍点了点头,秀秀就拿了一个凳子坐在桌子旁,吃了起来。
石萍说,秀秀,你拿下去吃吧。
秀秀说,我还是在这里吃吧,下去吃被李所长看到了,她要说我的,我很怕
她。
石萍说,那你就在这里吃吧。
石萍看秀秀埋头吃饭的样子,觉得这个乡下丫头挺可怜的。在石萍眼里,乡
下的女孩子就像原野上的野花一样,自生自灭,花开花落,很少能引起外界的关
注。联想到肖莉莉的死,石萍的内心又伤感起来。
秀秀很快地吃完饭,她抬起头,看着石萍,突然说,石记者,你见过肖莉莉
么?
石萍摇了摇头。
秀秀又说,肖莉莉是我们水曲柳乡村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她个子很高,
她的皮肤很白,一双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大家都说她像电影明星。
秀秀说这些话时,眼中充满了对美丽的神往。
石萍注视着秀秀,听着她的话,她想,秀秀眼中的漂亮女孩一定是很漂亮的,
她无法确切地说出得出这个结论的具体原因。秀秀眼中对美丽的向往不一会儿就
消失了。
秀秀说,肖莉莉死了我也不会觉得可惜,她这个人太瞧不起人了,她觉得自
己家里有钱自己又长得漂亮,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
石萍看着秀秀,她觉得秀秀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怨毒的光芒。她实在不明白秀
秀这么一个纯洁的乡下姑娘,为什么会这样。
石萍不知道肖莉莉和秀秀之间有什么过节,她也不想追问这些,她对秀秀说,
秀秀,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秀秀于是就端着那个托盘走了,走时,她怪怪地看了石萍一眼。石萍和秀秀
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心里颤抖了一下。石萍一下子觉得秀秀也变得异常地神秘。
superwmh 2011-5-24 17:30
十二
因为昨夜没睡好,石萍的这个午觉睡得很沉,她昏睡过去之后,就感觉到自
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然后变成了一片羽毛,她听到了一声凄清的鸟鸣,
一只小鸟从窗外飞了进来。她轻飘飘地随着那只鸟儿飞出了窗外。窗外的阳光还
是那么迷人,金子般闪亮。秋天的阳光让人迷恋,而水曲柳乡村的一个女孩子的
死也让她迷恋。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晚稻的香味。她和那只鸟儿在水曲柳乡村的上
空飞翔。水曲柳乡村是那么的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只鸟儿一直把她
带到了一座山前,她看到了一座新坟,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儿坐在坟
头,双眼迷离地望着天空,她嘴里在唱着当地的山歌。石萍在半空中朝那个女孩
儿大声说,你是谁?那女孩儿凄婉地朝她笑了笑,倏地消失了……石萍是被一阵
敲门声吵醒的,她从床上爬起来,一看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想,一定是秀秀敲
的门。她在白天里没提防什么,走过去打开了门。她开门后愣了一下,来人不是
秀秀,也不是李美凤,而是一个又矮又瘦的男孩子,他长得很难看,一个眼睛大
一个眼睛小,脸上还有一块紫红色的胎记。
你是谁?石萍对这个不期而至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好感,相反的,她有些厌恶,
而且有些警惕。石萍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脸上,她猜不出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少年沙哑着嗓子说,我是古求胜,水曲柳中学高二(2)班的学生。他一边
说话,一边用目光瞟石萍。
石萍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就想起了那个深夜的电话。该不会是他打的电话吧?
石萍心里充满了疑虑。
她对古求胜说,你就是那个在树后面偷看肖莉莉和李小芳自杀的古求胜?
古求胜点了点头。
石萍又问道,你给我打过电话么?
古求胜站在门外,迷惘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呢?
石萍眨了眨眼,你为什么来找我?
古求胜用手抓了抓头发,你能让我进去和你说么?
石萍摇了摇头,你如果不告诉我为什么来找我,我是不会让你踏进房间的。
古求胜的眼圈有些红,他说,好吧,我告诉你,李小芳上午和你说了假话。
石萍看了看他,就让他进了房间,她让古求胜坐了下来,石萍自己也坐了下
来。他们面对面。石萍看了看古求胜的脸,然后说,小古,你知道李小芳和我说
了些什么么?
古求胜十分肯定地说,当然知道,她现在就这样,谁问她,她都说,肖莉莉
的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石萍又问,那么,李小芳为什么要骗我呢?
古求胜用手用力地抓了抓头发,你知道肖莉莉为什么要自杀么?
石萍摇了摇头。
古求胜哽咽地说,都是因为王刚老师。
superwmh 2011-5-24 17:34
十三
肖莉莉长得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连水曲柳溪边放牧的牛也知道,只
要肖莉莉从溪边走过,那些水牛黄牛都会抬起头来看她,然后长哞一声。水曲柳
中学的男学生中,很多人对她产生过幻想,有许多同学,还悄悄地写过情书给她,
连许多女同学也十分地妒忌她。肖莉莉在学校里根本就不把男同学放在眼里。有
些男同学就说她冷血,还在她后面给她取了个冷血仙子的绰号。可她怎么就死了
呢?
在我们学校里,为肖莉莉打架的男同学不少。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也给肖
莉莉写过情书,她不但没有回过我的信,还让李小芳来警告我。别看李小芳长相
一般,可因为她和肖莉莉最要好,仿佛她也是个美女了。她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美
女的架子,居高临下地对我说,喂,古求胜,你这个三寸钉武大郎,以后不要再
给肖莉莉写信了,你就是在全世界的白纸上写满了给肖莉莉好听的话,肖莉莉也
不会睬你的。
我气得要死,要不是李小芳是乡里李副乡长的女儿,看我不狠狠扇她两耳光。
说实在的,从那以后,我真的就没有给她写过情书了。我知道,她是看不上我的,
可是,我心里却对肖莉莉着了迷,我在上课时也老走神,幻想着和她在一起,这
样,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我想我是完了,我不能自拔。我不给肖莉莉写情书
后,我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我对她的爱……可她怎么就死了呢?
有一天,一个同学在背后说肖莉莉的坏话,他说她和谁谁谁睡觉,反正话说
得很难听。我听了他的话以后,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我疯了,我上去就朝那同
学的脸上狠狠地给了两拳,我把他的眼睛都打肿了,其实我打不过他的,他反过
来把我打了个半死。我一个人坐在树下时,浑身疼痛,但想起肖莉莉,我的心里
十分的甜蜜……可她怎么就死了呢?
自从我不给肖莉莉写情书之后,我就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对她的爱恋。我
只要一有时间就跟踪她,躲在暗处,观望她,只要看着她,我内心就会产生巨大
的满足感。在我跟踪她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告诉我,肖莉莉
的死和我们的语文老师王刚有关,我可以这么说,是王刚害死了肖莉莉。说这话
我要负责任的。你知道么,为什么我一直没说出这件事,连派出所问我我都没有
说这事,王刚的舅舅就是李小芳的父亲李副乡长,他们已经统一了口径,我说了
也没用,石记者,你不一样,我相信你,你代表的是正义,我一直希望我以后能
当一个记者,为社会主持正义。
那是一个晚上,我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我们都在教室里进行晚自习,我
看着李小芳进了教室,她走到肖莉莉的面前,和她耳语了几句。不一会,肖莉莉
就一个人出了教室,我在她走出教室后,也悄悄地跟了出去,我跟出去时,李小
芳在那里写作业。谁也不会怀疑我会跟踪肖莉莉。我看着肖莉莉在月光下朝教师
宿舍那栋平房走去。我悄悄地跟了过去。我看着她进了我们语文老师王刚的宿舍。
我就躲在王老师宿舍的窗台下,听着里面他们的说话。
窗门是关着的,窗帘也拉起来了,但有一条缝若隐若现里面的情景,我听了
一会,听不清里面的说话声后才站起来,通过那条缝往里面张望的。开始时,他
们好像在谈一篇作文什么的,肖莉莉的作文也是全校最差的,谈着谈着就没有了
声音。我从那条缝里看到了王老师和肖莉莉。
肖莉莉坐在床沿上,她显得十分紧张。王老师的凳子就放在床前。他和肖莉
莉面对面坐着,我只能看到王老师的背影。他和她在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到,
我只看到肖莉莉的脸红红的,她不时地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我看到王老师的手
放在了肖莉莉的手上,肖莉莉的手从他的手下抽了出来。他们又在说什么,那声
音太细了,我根本就听不清楚。不一会,我看到王老师站了起来。整个身体朝坐
着的肖莉莉扑了过去。
我心里突然燃烧起了一股怒火。我在地上捡起了一块砖头,朝王老师的窗玻
璃上狠狠地砸了下去。接着,我飞快地跑了。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教室。
过了一会儿,我看着肖莉莉进了教室,她的眼睛很红,好像是哭过的样子。她坐
回座位后,就趴在那里,头也不抬。李小芳走过去,轻声问她怎么啦,她也不回
答,更不抬头,那一刻,我恨透了王老师,我断定,是王老师害死了肖莉莉,而
李小芳就是帮凶!可莉莉她怎么就死了呢?
superwmh 2011-5-24 17:35
十四
石萍看着古求胜,这个少年在叙述的过程中眼里冒出丝丝的凉气,他以一个
僵硬的姿势坐着,一动不动,让人怀疑他在说话时,嘴巴有没有在动。她不能确
信他说的话是真实的,但是,他的话让石萍为肖莉莉无缘无故的死找到了一个注
脚,如果肖莉莉的死和那个叫王刚的老师有关系的话,这里问题就大了,现在是
有一些表面上为人师表,暗地里禽兽不如的教师。无论怎样,古求胜的话让石萍
觉得这次采访有了意义。
古求胜阴冷的目光注视着石萍,石记者,我向你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要
是有假,天打五雷轰。
石萍沉默了一会说,小古同学,我会继续了解真相的,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
多。
古求胜站了起来,说,我走了。
石萍也站起来,好吧。
古求胜走到门边,他打开了门。古求胜叫了一声,石萍看到秀秀沉着黑脸站
在门外,她不知道秀秀在门外站了多久了。
古求胜对秀秀说,秀秀,我什么也没说。
说完,古求胜就仓惶离去,他似乎十分怕秀秀。
石萍觉得很奇怪。
秀秀没有和石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石萍一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离
去了,她的脚步踩在楼板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石萍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冷。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史未来。
石萍说,史未来,你想干什么?
史未来在电话的另一端说,石萍,你跑哪里了,我找了你一个晚上了。
石萍冷笑一声,你找我干什么?
史未来说,你是我老婆,我不找你找谁?
石萍说,你不用找我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史未来说,你听我解释……
石萍啪地关掉了手机,心里说,史未来,你解释已经太迟了,我再不会听你
的谎言了。但是她心里又隐隐作痛,她还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会背叛自己,她希
望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希望自己还是史未来的惟一。
石萍决定去学校里找王刚。她走出了乡政府招待所,她看见李美凤站在一棵
树下和学校的保卫科长胡大龙说话。李美凤看到石萍,马上就停止了和胡大龙的
对话。
胡大龙走到石萍面前,满脸堆着笑,石记者,你这是去哪呀?
石萍灵机一动,我正要去学校找你呢。
胡大龙和石萍说话的时候,李美凤匆匆地回乡政府招待所去了。
胡大龙说,石记者,我知道你找我还是了解肖莉莉的事,我有一句话不知该
不该说。
石萍笑了笑,胡科长,你有话就说吧,没关系的。
胡大龙左顾右盼了一下说,石记者,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不要采访什么了,
肖莉莉的确是自杀,你想想,一个人要想死,你有什么办法呢?
石萍很惊讶,她不明白胡大龙为什么要劝阻自己不要采访这件事。石萍还是
笑了笑,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吧,肖莉莉自杀一定是有原因的。
胡大龙的脸色有点变,石记者,说心里话,我劝你回去,是出于好心,你如
果要留下来继续调查,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会好好地配合你的。
石萍听了他的这一席话,本来想问他一些王刚老师的话的,现在却不想问了,
她弄不清胡大龙和王刚是什么关系,她不想打草惊蛇。石萍说,胡科长,谢谢你
的好心!
胡大龙转变了话题,石记者,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
要多多担待呀。
石萍说,没什么,我是来工作的,吃点苦算不了什么。
胡大龙说,那我先走了,还有些事。
石萍看着他匆匆而去。石萍觉得水曲柳乡村的人都怪怪的。她心里又一下子
没底了,采访如何继续下去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石萍又看到那个人,和她一起搭车来水曲柳乡村的那个精瘦精瘦的男青年,
他远远地站着,在阳光下注视着她。石萍也站在阳光下,她和他对视了一会,那
个精瘦的男青年就转身走了。石萍还是觉得应该去学校里找朱尚文校长了解一下
王刚的情况。石萍沿着小溪,一路来到了水曲柳中学。
她走进水曲柳中学时,学生们正好放学,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回家。她碰到
了李小芳,李小芳还笑着和她打招呼,很多学生用异样的目光看石萍。石萍来到
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她。石萍又敲
了敲门,还是没人回应。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女教师走了过来,她端详了一下石萍,说,你就是那个
记者吧。朱校长下午到县里开会去了,明天回来。
石萍哦了一声说,谢谢你,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石萍转身要走。这时,那个女教师叫住了石萍,石记者,你还是回去
吧,你调查不出什么来的。
石萍没有理会她,她边走边想,为什么这个女教师要和胡科长一样,劝阻她
不要再采访了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superwmh 2011-5-24 17:35
十五
石萍一个人坐在小溪边,望着汩汩流淌的溪水,有清脆的鸟鸣从水柳丛中传
来。远处好像有人在唱山歌,歌声凄婉而悠扬,夕阳正在西沉,把西天的云彩染
得一片血红。石萍觉得背后有人在注视她,她一回头,河滩上空空荡荡的,什么
也没有。乡村的炊烟四起,一个女孩子的死好像十分正常,根本没有影响乡村的
生活。也许乡村经历了太多的生与死、荣与辱,死亡已经打动不了这片乡土了。
太阳西沉后,黑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石萍觉得还是回到乡政府招待所去,这样安全些。石萍回到乡政府招待所时,
正好碰到李美凤回家。让石萍意外的是,李小芳挽着李美凤的手一起走。
李美凤对石萍说,石记者,晚上一定要把窗门关好。
李小芳朝石萍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石萍不明白李美凤话中的含义,也不明白李小芳那一笑的含义。她路过接待
室时,接待室的门开着,秀秀在看电视。石萍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秀秀见石
萍进来,赶紧站起来说,石记者,你的饭菜我已经放在你房间了,快去吃吧。
石萍说,没关系,我不饿。秀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秀秀说,石记者,你说吧,什么问题。
石萍说,李美凤和李小芳是什么关系?
秀秀笑了,你不知道呀,小芳是所长的女儿。
哦——石萍很快就把李美凤李小芳和王刚联系了起来,还有那个李副乡长,
敢情他们是一家人呀,难道那个矮个子丑陋少年古求胜说的是真的?石萍呆立在
那里,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其实又什么也不明白,有一张黑网把她罩住了。
秀秀问她,石记者,你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
石萍缓过神来说,没什么,没什么。
说完,她就匆匆地上了楼,石萍开了门,她看到地上有一个白色的信封,她
捡了起来,石萍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张纸,她抽出纸展开一看,里面一行潦
草的字映入石萍的眼帘:姓石的,赶快滚回你的赤板去,否则有你好瞧的!
石萍看完这行字,她一股热血涌上了脑门,肖莉莉的死一定有问题,她从这
字里行间里看出了写字人的恐慌。是谁干的呢?石萍脑海里闪过了几张面孔,但
她不能肯定是谁写的,不管是谁写的,她一定要把事情调查下去,不弄个水落石
出,她是不会离开水曲柳乡村的。
石萍预感到了什么危险在等待着她,她有些害怕。
但她不会退缩。石萍仿佛听到一个花骨朵般的女孩子的呼救声,那绝望的呼
救声充满了整个世界。这个晚上,石萍写下了一些文字,写完后,她躺在床上。
她担心的脚步声在今夜没有出现,到了深夜,她听到了窗外原野上那凄厉的呼叫
声。
莉莉,回来——呼叫声在风中颤抖。她起了床,打开了窗户,她远远地看到
河滩上有一个火把在移动,那呼叫声也随着火把在移动。石萍心里有点冷,她不
知道已经埋葬在黄土下的肖莉莉会不会冷,明天会怎么样?石萍一无所知,这个
秋天对她而言是那么的肃杀和冷酷。
superwmh 2011-5-24 17:38
第三章
十六
石萍没想到李副乡长会来看她。石萍刚吃完早餐,她想去肖莉莉家看看,李
副乡长就伙同朱校长还有学校的那个保卫科长胡大龙一起来了。他们一伙是李美
凤引上楼来的。李副乡长长得富态,那张脸除了肉还是肉。
李副乡长一见到石萍就笑着说,石记者,你架子好大呀,来我们乡了也不来
找我们,是不是嫌我们的庙太小了?
石萍见到乡官,有些局促,她不喜欢和当官的打交道,可干她这一行不和这
些人打交道是不行的,她知道自己回避不了,就说,李乡长是个大忙人,我怎么
好给你添乱呢。
朱尚文在一旁说,李乡长的确忙,乡长和书记都去赤板学习了,他一个人在
家,很多事务的。
李副乡长说,再忙也要来看看石记者呀,石记者是关心我们乡才来的呀。
石萍说,李乡长,其实你不用管我的,我不喜欢给你们添乱。
李副乡长说,添什么乱呀,我们这个穷得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们这些大城
市里的记者请都请不来的呀,你来了,是好事。可要好好地替我们宣传呀!
就这样,说官话的说官话,打哈哈的打哈哈,一来二去,半个多小时就过去
了。李副乡长临走时,交待李美凤一定要招待好石萍,要让石萍吃好住好。他还
对石萍说,有什么困难找他,他一定解决。他们走后,石萍有点茫然,她不知道
李副乡长来的用意,他和她说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一句话提及肖莉莉的死,更多
的是让她要宣传他们乡的贫困,还要石萍写文章为他们乡招商引资,石萍一个人
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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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wmh 2011-5-24 20:18
十七
石萍问秀秀,你知道肖莉莉的家在哪里么?
秀秀点了点头。
石萍笑着对坐在那里嗑瓜子的李美凤说,李所长,能不能让秀秀领我去肖莉
莉家?
李美凤吐出了一个瓜子皮,说,秀秀,你带石记者去吧,带到肖莉莉家了后
赶紧回来,卫生还没打扫呢。
秀秀答应了一声,然后就领石萍去肖莉莉家。肖莉莉的家离乡政府招待所不
远,秀秀领石萍走小道,不一会就到了。一路上,村民们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石萍,
仿佛她是马戏班里的猴子。石萍觉得村里有种气味在蔓延,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气
味。
秀秀指着那一幢两层楼的新楼房对石萍说,那就是肖莉莉家。
石萍就对秀秀说,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秀秀就走了,她边走边回头看石萍的背影。
在路上时,石萍从秀秀的嘴里了解到了一些肖莉莉家里的情况。其实,肖莉
莉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她父亲在外地做生意,基本上不回家了,因为肖莉莉母
亲和别人私奔了,肖莉莉父亲也在外地娶了新妻,但肖莉莉父亲为母亲和女儿盖
了一栋新楼,还存了一笔让她们花不完的钱在银行里,存折放在肖莉莉奶奶那里,
他是用肖莉莉的名字存的钱。
石萍走到了那幢新楼的门口。新楼的旁边都是老式的民房。门关着,石萍敲
了敲门,问道,里面有人么?杉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石萍吃了一惊,开门的正
是和她一起从西县坐农用车到水曲柳乡村的那个老太太。
老太婆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她,你……你找谁?
石萍缓过神来,望着老太婆空洞的双眼说,你是肖莉莉的奶奶吧?
老太婆就让石萍进了屋。
别看老太婆老了,但屋里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在厅堂的神龛上
放着肖莉莉的遗像,遗像两边放着两束白色的菊花。石萍第一次看到肖莉莉的照
片,肖莉莉确实是个美人,那明亮的双眼,弯弯的眉毛,挺直而秀气的鼻子,那
嘴巴长得很甜,两边微微上翘,看上去可爱而又活泼。石萍心里十分遗憾、感伤,
这样一个女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面对这个孤老太婆,石萍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太婆给她端上了热茶,她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老太婆说了一声,可怜的莉莉呀!
石萍心里很难过,她安慰老太婆,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呀!
石萍的话刚说完,老太婆的泪水就流淌下来,她哽咽地说,可怜的莉莉,她
不应该这样走的呀,都怪她父亲,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他要把她带到大城市里,
莉莉就不会被恶鬼附身、自寻死路的呀!
老太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石萍束手无策。石萍不知道,自从肖莉莉
死了以后,只要有人到她家,老太婆就会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石萍见老
太婆如此,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撇下老太婆,匆匆逃离,尽管她知道这样很不
礼貌,她还是这样做了。
出了老太婆的家,她发现天阴下来了,像要下雨的样子,她考虑先回招待所
呢,还是去学校。她突然感觉到两个太阳穴剧烈地疼痛起来,这在从前是没有过
的,难道是中邪了。她还是决定回乡政府招待所,她仿佛站不稳,走路摇摇摆摆
的。回到房间,石萍大口地喘息着,她倒在床上,呻吟起来,她的头太痛了,两
个太阳穴像有两颗心脏要跳出来,她想起在老太婆家时,她看肖莉莉照片的时候,
觉得肖莉莉的眼中闪出了一道蓝光。
石萍浑身冰凉,她一点力气也没有,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superwmh 2011-5-24 20:19
十八
石萍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自己的床前,她朝石萍微笑,石萍睁开了眼,她觉
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像是躺在一堆棉花上。
石萍问女孩儿,你是谁?
女孩儿微笑着,没有回答她。
石萍又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我微笑而不说话?
女孩子的微笑从脸上消失了。她的脸色苍白起来,她突然伸出手,她的手是
干枯的,但十分尖锐,她把干枯而尖锐的手伸进了自己的眼眶,把眼珠子摘了下
来,放在了石萍的身上。
石萍看到她空洞的眼眶,想大声尖叫,可她浑身像冰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那女孩子又把她身上的眼珠子放进自己的嘴巴里吞了下去,然后怪笑着离开
了。
石萍拼命地挣扎着,可无济于事。
她看到那个女孩子站过的地方,有一滩水渍。
石萍从梦中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她是被秀秀叫醒的。石萍一睁开眼,就
看到秀秀站在床边。石萍吓了一跳,你是谁?
秀秀说,石记者,我是秀秀呀,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石萍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双眼,定眼看了看秀秀,说,是你呀,吓了我一
跳。
秀秀说,我以为你不在,就打开门把饭菜端进来了,我看你在床上说着胡话,
你脸色又很难看,就把你叫醒了。
石萍说,哦,是这样。
秀秀说,石记者,快起来吃饭吧,今天中午特地给你炖了土鸡汤,快趁热喝
了,当归炖土鸡汤,很补身体的。
石萍说,好的,我马上起来。
秀秀出去了。石萍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头不痛了,轻松了许多,头痛以及那
个恐怖的梦境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从窗户上看出去,她又看到了那个精瘦的男
青年,他在一棵树下朝窗这边张望,石萍感觉到那个男青年已经看见了她,石萍
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石萍看着那一大碗鲜美的鸡汤,已经没有了食欲。
就在这时,她听到村里有人大呼小叫,还有大声的哭喊,石萍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石萍的心一阵乱跳,难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拉开了窗帘,她看到
村里一行人大呼小叫地往水曲柳中学奔跑而去,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和她一起
从西县坐农用车回来的中年妇女。那个中年妇女边走边哭喊道,求胜呀,你怎么
能这样呀,求胜——石萍又往学校那里望去,发现就在肖莉莉死的那棵树下,围
了好多人。不好,又出事了,石萍断定,那个来找过她的古求胜出事了。石萍拿
起采访包,飞快地下了楼,朝学校方向奔去。她路过接待室时,秀秀正坐在那里
若无其事地看电视,仿佛外面发生任何事都和她无关,哪怕是天塌下来。
石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天上没有阳光,乌云密布,雨一直没有下来,秋风
瑟瑟,天有点凉了。石萍跑到操场时,几个男村民抬着古求胜正往乡卫生院赶去。
那个中年妇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担架后面,古求胜躺在担架上,紧闭着双眼,
他的脸色死灰,嘴角有许多白色的泡沫。
石萍赶紧拍下了几张照片。
村人簇拥着担架往卫生院那边赶去。
操场上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石萍独自地走向那棵巨大的桉树。她在大桉树底下的根部发现了一只死鸟。
她睁大了眼睛,石萍想,肖莉莉死的那天,有没有死鸟从天上垂直落下,掉在桉
树的根部?
树上飘下了几片枯叶,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午后显得十分落寞和无奈。
石萍用相机拍下了那只死鸟,拍完死鸟的照片,石萍就匆匆地赶往乡卫生院。
卫生院外围了许多人,石萍知道古求胜正在里面抢救。那个中年妇女显然是
古求胜的母亲,她坐在卫生院的台阶上,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她的双眼像两只烂
桃子,又红又肿,她的双手抓着胸口。她脖子下面露出来的地方被她自已抓出了
一条一条醒目的血痕。有两个妇女在安慰着她。
在一个角落里,李副乡长和派出所所长王勇还有朱尚文几个人围成一个小圈
在说着什么,李副乡长他们几个人面色显得十分焦虑。
石萍拍下了古求胜母亲痛不欲生的情景,她也拍下了李副乡长他们的情景。
李副乡长显然发现了她,但他没有和石萍打招呼,石萍也没有搭理他们。石
萍此时的心情十分沉重,她没有闲功夫去搭理他们。又一个学生出事了,这是谁
之过?石萍看着李副乡长对朱尚文校长说了些什么,朱尚文连连点头。
朱尚文看了石萍一眼,然后朝石萍走了过来。
他走到石萍面前,尴尬地笑了笑,石记者,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石萍点了点头。
朱尚文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轻声对石萍说,请跟我来。
石萍和他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朱尚文的额头上冒着汗珠,石萍浑身发冷,她不明白朱尚文为什么会出汗。
朱尚文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在额头上擦了擦,然后说,石记者,你看这事
……
石萍说,朱校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样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朱尚文吞了一口口水说,乡领导的意思是,你还是不要写这个报道为好,现
在事情也还没调查清楚。
石萍冷笑了一声,你回去告诉李副乡长,就说我暂时不会发稿的,我和派出
所的同志一起调查吧。
朱尚文一反他儒雅的风度,点头哈腰地对石萍说,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卫生院里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声音。石萍和朱尚文赶过去,知道古
求胜已经抢救无效死亡。古求胜的母亲云娣在那里呼喊着,她趴在手术台上的古
求胜尸体上,眼中都没了泪水,只是一个劲地干嚎。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李副乡长说,没办法,我们尽了力。
石萍赶紧又拍下了一组照片。
古求胜那时尸体还没有被白布蒙上,石萍拍完照站在他的尸体旁,眼中流下
了两行热泪。这个少年就这样走完了他短暂的人间路。她突然看到他的手腕上有
一行字。好像是黑色的墨水写上去的,字很小,蚂蚁一样。石萍俯身一看,是一
行拼音字母:xiaolili。这不是肖莉莉的拼音么?
石萍伸出手,用手指在那行拼音字母上使劲擦了擦。那拼音字母像是印刷在
书上的字,怎么也擦不掉,她这个动作被派出所所长王勇捕捉到了。石萍又看了
古求胜死灰的脸。古求胜的双眼突然睁开,透出一股蓝光,然后又闭上了。石萍
的心像是被一颗冰冷的子弹击中,喘不过气来。石萍呆立在那里,她弄不明白在
场的那些人有没有看到古求胜睁开的双眼和他眼中迸射出来的蓝光。
superwmh 2011-5-24 20:20
十九
石萍没料到已经哭喊得死去活来的古求胜的母亲云娣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去肖
莉莉家里闹事。古求胜的死在水曲柳乡村掀起了轩然大波,水曲柳乡村自肖莉莉
死后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了,乡村里某些人的担心得到了有效的证实。
乡村里风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古求胜的死和肖莉莉有关。按水曲柳乡村的
风俗,死去的未满六十岁的人都是短命鬼,而18岁以下的死者是短命鬼中的短
命鬼,称为少亡人。少亡人死后应该马上抬出乡村的,不能停放在家里;如果在
乡村外面死亡,是不能再抬入乡村的,因为少亡人煞气重,阴魂不散祸害人。学
校和医院都在乡村的外面。肖莉莉死后,在派出所调查的期间,都是放在医院的
停尸房。调查结束后,肖莉莉的奶奶乌鸡婆不顾村里某些人的阻挠,花钱雇人把
肖莉莉的尸体抬回了家里,在家里,乌鸡婆为她守了一个晚上的灵,第二天早上
装进本来乌鸡婆为自己预备的棺材出了殡。肖莉莉出殡的那天早上,所有水曲柳
人家都关上了自已的家门。乡村里的人说,肖莉莉阴魂不散,她要找伴走,现在,
她把古求胜带走了。
云娣在古求胜的尸体送去医院的停尸房后,她停止了哭喊,她目露凶光,咬
牙切齿地说,都怪那老不死的乌鸡婆!说着,她就风一样朝村里走去,她的身后
跟着她的亲戚朋友。
有人说,云娣要去找乌鸡婆寻仇了,云娣认定是肖莉莉的鬼魂把古求胜带走
了。
石萍跟在了云娣那群人的后面,她十分担心,要是云娣对乌鸡婆下手,那个
手无缚鸡之力七十多岁的乌鸡婆还不是束手待毙?
石萍走之前,她对派出所所长王勇说,你不去管管?
王勇冷笑了一声说,云娣不会杀了乌鸡婆的。
石萍心想,这个派出所所长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没理王勇,就跟着云
娣他们走了。
王勇望着石萍的背景,若有所思。
走出了一段路,石萍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她回了一下头,什么人也没有。
水曲柳乡村里的厕所都在户外。云娣回到家里,挑了一担尿桶出来,她来到了自
家的厕所,从茅坑里用长把勺舀起了粪便放在尿桶里。围观的人都用手捂住了鼻
子,石萍闻到了一股恶臭,她也捂住了鼻子。云娣把粪便盛满两个尿桶后,就挑
着尿桶来到了肖莉莉的家门口。
肖莉莉的家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肖莉莉家的大门紧闭着,谁也不知道乌鸡婆究竟在不在屋里。
云娣开始了咒骂,她咒骂得十分恶毒,言语不堪入耳。
她边咒骂边将一勺一勺的粪便从尿桶里舀起来泼在肖莉莉的家门上,不一会
工夫,肖莉莉家的新杉木门被浇满了臭气熏天的粪便。
浇完粪便,有人就过去把满口还在恶咒的云娣拉走了。有一个中年妇女帮云
娣挑着那担尿桶朝一口池塘走去,她要帮云娣把尿桶洗干净,然后帮她挑回家。
石萍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阵的恶心,她知道,云娣的行为是乡村里最恶毒
的报怨。
云娣走后,围观的人也散去了。
人们的脸上灰沉沉的,像他们头顶灰沉沉的天空。
石萍没走。她看着粪便横流臭气熏天的肖莉莉的家门,心里像天空一般沉重。
她不知道乌鸡婆在不在里面,她更不知道乌鸡婆知道这事后会怎么样。石萍站在
那里沉思了一会,正转身要走,她听到肖莉莉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石萍看到乌鸡婆走出了门。
乌鸡婆看到门口的一片污迹,她松树皮般的老脸显得异常的平静。乌鸡婆在
门口停顿了一会,然后进屋去了,她从房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塑料水管,水管的
头上冒着清水。乌鸡婆默默地用水管中冒出的水冲洗着门扉,她的神情静穆,一
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乌鸡婆冲洗门扉的过程十分漫长。石萍目睹了这漫长的过程。石萍的心始终
沉重着,她仿佛看到乌鸡婆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和她一起冲洗门扉,那个人若
隐若现,脸上还带着三月桃花的笑容,那人就是死去的肖莉莉。乌鸡婆冲洗完门
扉后就进屋去了,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她关门之前,还
看了站在不远处观望的石萍一眼。石萍觉得那一眼十分的绵长而且锐利,刺痛了
石萍的心。石萍仿佛看到那个带着三月桃花般笑容的肖莉莉也被乌鸡婆关在了门
外,肖莉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石萍看到两行泪水顺着她秀美的脸流淌下来。肖
莉莉站在那里,静穆了一会,然后倏地消失了。
石萍心里狂跳起来,她匆匆地离开了。
石萍又看到了那个瘦不拉叽的男青年,他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望着石萍。
石萍心想,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老是注视她,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
密,或者他对石萍有什么企图?石萍也看了他一会,也许他发现了石萍的警觉,
马上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