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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一个当年练手的别记《风雨罗城》
[b][color=Blue]风雨罗城[/color][/b]
十年前练手用短故事,不曾修改,无头无尾……
一
上一瞬间,还有大雨猛烈的劈打在他身上,寒冷彻骨,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可是突然,像是有人收起了水盆,或是关上了门,突然只剩下高照的艳阳了。
最后遗留下来的雨水分成许多支流淋过肢体,迅速变热,枯竭,几乎还没等
落到脚下就已经蒸发。温暖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酷热就令人再难以
忍受。
他们仍然在顺着荒原走,但泡的发白的腐草,没过脚踝的潜流都消失了,现
在是黄土还有路边焦枯的枝叶反射着灼热的光芒,一股腥躁的尘土气息直冲到鼻
子里来,土地本身也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太阳烤坏了,如果它是个人,那么
它早就已经汗腺枯竭,皮肤开裂,毛发枯落——只是在火球下边渐渐被熬出油来
的残尸罢了。
严五咒骂一声,停住了脚步,伸手擦掉额头上争先恐后涌出的小瀑布似的汗
水,视线暂时清晰了,他先脱掉了长衣,只剩贴身的薄薄衣裤。但汗水还是被不
断的压榨出来。
四面都是耀眼的红热,看起来就是整个世界在被烧灼,在它和恶毒的太阳之
间,只有隐隐约约的,有气无力的空气。
「那边有水。」他指着远处说,唯有在那个方向,还有那么一点活泼的青白。
小溪却已经干的见底了,烂泥里边的小水塘里,还有小鱼在挣扎,这让人和
马都很失望。晨夕刚刚也终于坚持不住,脱掉了最外面的衣服,一只手打着伞来
遮蔽这可怕的阳光。
这酷热太不对头了!时间已经是九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暑气!就在他们面
前,水塘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消失,青蛙跳着跳着,就蹲在开裂的河底不动了,
马伸嘴去舔水,却被白热的卵石烫了。
他和马身上都出现了泡沫似的黑汗,而姑娘那个样子似乎就快要坚持不下去
了。
到处是荒山枯草,甚至没有一颗树有足以蔽人的树荫。
超乎常理,肯定又是一件那样的怪事,他的变成现实的恐怖梦境。就好象在
海州城那次一样,神秘可怖,反常的疯狂景象,心被不知名的情绪占据,力量和
欲望在飞驰!
如果又是这样的话……
「再坚持一下。」
少女已经模模糊糊的了,几乎没有意识到武士简直是把她抬上马的,是走是
停,反正也由不得自己,算了吧……
一人一马又拖着步子开始走。走到回头已经看不见那小溪的时候,山路一拐,
绿林突然闯入视线,不远处的小山顶上,一座小城赫然显现出来。
说是小城,倒不如说是一座山寨
虽然还是很热,但这只是残夏时节遗留热气,天候自然如此。(现在)道路
两旁(景象也都大变),一带都是大树,一片静里,只听得蝉鸣,走在绿荫底下,
一阵清风吹过,浑身只觉颇有几分凉爽。和先前的赤日炎炎相比,只疑是梦中。
再走一程,却见前面路口边有个茶棚,靠着大树设了几副桌凳,一片草席插
在棚边作记认,正是大路上买茶酒的。
严五心里自寻思:不如且就那茶水铺卖水歇凉,顺便打听消息……当下计较
已定,回头对女子说道:「且到前面坐。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人,你不要作声,
免露行藏。」
思树肚里先前那团兼疑夹气,却还未消,方才一场拐热,更是烧去大半精神,
于是只懒懒答到:「凭你便了,问我干吗。」
就这两句说话间已到棚前,严五助女子下了马,就树栓了马,包裹都卸下,
要紧的随身。二人进去,捡一处坐下,却见那主人家却怪,不但不上前来招呼,
任由客人自己拉凳扫桌,只缩在一角,睁着眼在那里见神见鬼的把两人来看。
这般情形,是人就觉奇怪,算严五多历不近常理之事,当下也不禁有些火气。
「卖茶的!只顾看我们作甚?」
那茶倌听得客人开言说话,把前面那番作怪神气早丢九宵云外去了,满面堆
欢走上来笑道:「那敢那敢,两位客人一看便是作大事发大财的,便小人狗眼也
难看低。方才得罪,确有其他缘故。」
「有什么消渴解暑的末?」
「有有,好酒,好茶叶,老井水镇的绿豆汤,都最是凉爽,客人若吃了……」
「先来壶茶,一碗豆汤,要还有什么下肚,一起端来。」
那茶倌答应了自去收拾,不须一时,凉茶豆汤,诸般小菜都端上桌来,这一
来算是彻底解了饥渴,还过阳来了。
严五斜眼看女子脸上气色多少好了些,放下心来,自唤买茶的上前:「主人
家,初到贵地,不识地理,敢问声此间是何地方,这条路,从哪里来?前面往何
处去?」
茶倌听了,又斜眼来瞧了二人一番,方才笑道:「客人,莫不是要耍小人?
此处唤作三里铺,正当通处州的官道,前是二爷庙,后不上二十里就是老罗城,
客人难不成不是去那里庙里还愿求雨的末?」
严五听了,和思树对望一眼,二人心中都不由得吃惊 .严五想的是,这次乱
七八遭的「缩地」,又偏了正路千里之遥,而且若依前番例子,多是又要遇上什
么怪事;思树见又是异变,她虽是不大明地理,也知处州离青州甚远,不禁暗暗
发愁。
见思树忧心忡忡,严五准备再开口问茶倌时,却见他又是刚看到自己二人时
那副古怪神气,两眼直勾勾的望向棚口,似乎又是戒惧又是惶恐。
顺那目光转头一看时,原来又是几个客人,都是乡农打扮,中间却簇拥着一
个长衫先生,当先一条黑壮汉,还没进棚口且先骂道:「妈的老刘,大瓢大瓢!
快快!老子要干死了!」
「自己槽边饮去!」一听来人说话,跟方才一样,那茶倌顿时又正常了,显
然来的人他素日相熟,「小么哥,这位是专请的先生吧,您几位要茶要酒?」
那黑汉自骂骂咧咧井边去了,其他几人都坐了,那被称为么哥的俊秀后生笑
着说:「来茶。刘叔,作啥怕成这样子哟?大毒太阳,青天底下,那来的阴鬼在
大路上跑哟!」」唉呀你个小牛犊牙子不知忌讳!还好大仙自有大量,阴仙恕罪
阴仙恕罪!」
众人见这卖茶的刘叔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情,不由得都笑起来,就连满腹心事
的思树也不禁一时忘形,跟着噗哧一声笑。
这声笑虽轻,在种种笑声中却清晰可辨,就似游丝一般钻入人心里,众人都
心神一震,自不当然收住大笑,看这清音来处。
这后生小么哥自从进棚以后,早留意这两个外路人,现在听这样一种笑声竟
是这么个后生家发出,更生疑窦,正寻思该怎样开口询问,井边那黑汉却先吆喝
起来:「妈的,怎么这么妖?敢不是这两个就是旱妖!」一言不了,几大步抢将
上来,却被那后生一挥手止住,虽然脸上很是不满,还在骂骂咧咧,却也垂手站
一边去了。
显然这后生不是个简单人物,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凝视严五二人,开言说道
:「我大哥是个直性人,言语得罪勿怪。」
茶棚里静的能听见头发丝落地,严五却仍然在喝他的茶,众人笑得时候他也
是这样,旁若无人。这个男人是自身存在过于强烈,根本就感觉不到外部的变化,
就像火炉永远不关心天气是寒是暑,还是虽然对世界知道的清清楚楚,自己却没
有人类的感情?
气氛越来越难受,思树几乎忍不住想要开口。
那小么见对方没有马上答话,心中更增怀疑,但是礼数不能简慢,于是站起
身来,手一拱:「处州后辈宋通,敢问二位尊客上姓?」
严五闻言,抬头看了这个他不感兴趣的年轻人一眼,简简单单答道:「姓严,
姓司马。」
小么见这怪人眼一翻,那目光好像冰茬子一样插进自己心窝里,不,那简直
是一种……就像有时候你独自一人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看你的感觉,非人的感觉。
他勉强控制住心神,稳了一口气,沉声再问道:「为着一件要命的事,不敢
动问二位家乡行止。」
「海州来,去京师。」
此话一出余人都知道不对了,海州京师都在北方远的很!那宋通更想起近日
风闻的海州大屠之事,心中更是一紧。
却不知这确是实话。
思树见情形不好,想要出言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说他们会离奇的一瞬千
里吗?说山中老虎众兽也在备战吗?说她自己就是三公主吗?
这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那先生却突然开口:「这位小哥,可否把玉佩借学生
一观?」
思树愣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在对自己说话。玉佩?那就只有日钱苗真人给
的,嘱咐挂在腰间不要离身那块血髓玉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从丝绛上把玉取了下来。她不想因为一点莫名其妙
的误会,死上很多人。
那先生快赶几步上前接了玉,反反复复,仔细端详,看神色又是羡慕又是感
叹,旁观众人虽然已经剑拔弩张,却也好奇心起,就是思树也想听听这先生对这
玉有些什么言语。
良久先生方才抬起头来,虽然一副恋恋不舍,却也恭恭敬敬的还了玉,长叹
一声,说道:「如果学生见地不差,这就是有名的‘水天朝暮’了,从祖地带来
的古玉之一啊!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多年,灵宝啊灵宝!」
,这时旁边一汉纳闷,问道:「先生,很值钱么?」
那先生看来对这样问法很不满意:「说什么值钱?这是仙家宝贝,带在身上
就可以延年益寿,驱灾避邪,据说常常还有修仙的靠这宝物精进叻!" 思树暗暗
钦敬他见识,微笑道:「先生好眼力,这正是前日锺山罗仙长收我为记名弟子时
赐予的。」
岂料她此语不说还罢,只一出口,宋通勃然变色,一扬手把茶碗砸在地下作
粉碎,喝道:「动手!」
这下脸翻的极快,这几个人便似条凳上有蝎虎一般猛跳了起来,虽无器械也
摆出迎敌的阵势,把二人连个面色苍白的先生围在核心,人人都咬牙切齿,面上
青筋暴起,手里几般奇怪器械,一副准备拼命的模样。那茶倌早吓滩在地下动弹
不得了。
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这么怕这么狠?
难道又要是血腥遍地的结局?
轻逸,她失神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思树心中一痛。望向天杀,准备开口求情。
严五却毫无动作,只望着这些人,又是那种雕像般的死眉死眼。
无表情,无情,「无。」
棚子里面似乎一下子变得寒冷彻骨。
只听得到汗水滑行凝固,呼吸粗重心跳欲停。
半响,那先生才抖抖嗦嗦开了口:「贤,贤侄,这是作何道理?」
那后生宋通紧盯着严五思树,几乎是一字一咬:「肖先生,这是大妖孽。」
思树一听,气往上冲:「你如何血口喷人,说我是妖孽?难不成……是见财
起意吗?」
那宋通森森一笑:「哼哼,妖孽,汝等在海州造下天大杀孽,如今又想在我
处州作乱吗?须逃不过小爷的手段!」说着便把手中物事一亮。
思树自小来虽不算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到底周围人都知她身份尊贵,就她
义父,义母,也是重话也不曾说她一句半句,又何曾受过这般冤枉!正待发作,
却发现这浑人手中非刀非剑,却似一件工具,前番竹楼上惊魂夜曾见尹俊用过的
……
墨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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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color=Blue]二[/color][/b]
便在此时,大道上一匹马奔近,一声长嘶勒在棚外,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人
跳下马急冲进来,举起马鞭唰一下抽掉宋通手中墨斗,骂道:「小畜牲,你……
你找死么?」
那众人见了来的这个,方才那般凶悍之气通不见了,一起躬身道:「师父。」
宋通心中有气,又不能当父亲面发出,只得眼瞧脚下,站过一边。
这来人却顾不得他,忙转身满面堆欢对严五二人说道:「贫道是本地沛云殿
道官,贱号虚尘,不知两位大贵人来到,未能远迎,小犬又竟然胆敢冒犯,大罪
大罪!」
严五也站起身来答礼,看这虚尘时,四十往上年纪,三缁长须,骨相清奇,
只不该穿富贵道袍,手提马鞭控背拱手,不像个修道之士。看罢了,也便开口缓
缓说道:「道长客气,我却不是什么贵人,何劳亲迎。只是方才误会,想必有些
缘故,还望赐教。」
虚尘听了,慌忙答道:「想必这位就是严英雄了,既然询问,且容小道背细
说来。只因今年天道失常,入夏千里大旱,酷热至秋不解。贫道本管这里沛云殿,
原是祭祀过海龙王,数百年来帖到雨来,极为灵验,不想这番官民几番诚心大祭
苦求,全无半点效果。这事本来奇怪,直到近来发生几件大骇怪的事,方才见些
端倪。只这近处……」
说道这里,道官先停一停,偷眼看两个贵人都无不耐烦之色,方才续道:「
……这近处百里久称福地,本是国初龙女娘娘下界的地方,从来不曾听过有何妖
异,不料近月来,各村各坊都报诈尸,黑夜里又有飞骨,土里安不得亡人,许多
鬼魅变乱的事,就是大路之上也有僵尸化为人形,赚人开口招呼,好夺他生气。
小道们参详祖师古书,这是旱魃作妖之相。因此上禀了本官太爷,要做一场全堂
法会,日前正要四下里延请有名法师,不想天幸二位来到,合州百姓有救!」说
罢丢了马鞭便拜。
严五早上前伸手,那道人只觉身下如铜浆生住了铁瓦,那里拜的下去?、不
由更是骇异。
突然边上思树问道:「却从何处知道我们消息,你?」
道人虚尘见说,转头把思树一打量,忙赞叹道:「这位便是清露仙子?果然
无双!却不知怎生作了男装打扮?」
思树听人称呼她那个莫名奇妙的「道号」,又揭破男扮女装的行藏,不由脸
上作烧,又怒又羞。
却听虚尘续道:「尊师罗真人乃是道门泰山北斗,长生不老的陆地神仙,原
不敢奢望,不想今晨却得法帖,赐知二位已到这三里铺,合城万千之喜!仓促之
间不及召集吹打鼓乐,只小道一个飞马来接,不成想这小畜牲不成器,些须小事
也办不好,反冲犯了贵人!还望二位念他年少愚驽,看道门一脉面上饶恕。小畜
牲!还不过来跪下求贵人原佑!」
宋通一直在偷抬眼看这「清露仙子」,先前只道这是那外来人的一个伙伴,
虽然觉得好看却也没有多想,现下知道这男装是假,再看时,只觉的那风流态度,
真真比画上走下来的还好看,美的叫人心颤。这时但听父亲当着她面小畜牲前小
畜牲后的骂个不了,心里烦躁,一股没来由的火直冒上来,脖子一弯,不肯上前。
虚尘见儿子竟不听招呼,骂声「小畜牲,你!」上前就要打,却不想手中却
已无马鞭趁手,直气的抖作一团。那先生见状,急忙上前分说道:「老大人!且
莫愤怒,都是学生的过恶!都是学生才疏学浅,一时多口,妄论仙家宝物,公子
方才误会,千错万罪,都着落到学生身上!」说罢就长鞠到地。
众人见状也劝,只内中那鲁莽黑汉扯着声音高叫道:「这两个人,本来就不
分明,从个血海里出来,说是要上京,倒走到我们这处州!那女子又带着个什么
‘古玉’!还说是前日罗仙长给的!从那罗仙长处到我们这里,那里少的一千里
路?要依我说,这个不认做妖怪,那个是妖怪!」
这道人一番火正没发作处,听得这话,更是火上浇油,明晃晃直冲起三丈高
下,转身劈头便骂:「李大你个粗货!肉眼凡胎,却那里识得仙家法度!休说一
二千里,就是天涯海角,真仙作起罡法来,也是动动脚便到!你这货再胡说,仙
人一时恼起来,先把你变作牛马,到时却后悔不得!」
这黑汉素日是个欺硬服软的人,性子上来,便真有神道也不惧怕,当下听了
道官这骂,一时忘了这是兄弟之父,赶上前便要揪打,众人急忙当住。
正在纷扰之时,突听:「都别再吵!」一声喝得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
作。
却是思树心烦,一时冲口而出,随即后悔,但见众人都望着她,各种情态神
色都有,只自己这边严五却仍如泥塑木雕的一般,不得不勉强撑道:「你们……
你们不要这个样子!我们经历本来甚是离奇,也怪不得宋公子。却不知罗真人…
…我师父有些什么话来?此间变乱又究竟如何?为何要这般来迎我?」
虚尘待她说完,却恭恭敬敬稽首道:「说来话却繁琐,此间不甚便,还请二
位移驾敝宫,容小道细细的禀来。」
当下众人都取了桌上行李物件,算还茶钱,那老赵却哪里敢收?颇费些功夫,
作好作歹,方才多少收了些。
出的茶棚,思树先上了马,那虚尘便要将自家马匹让与严五乘坐。严五自然
说出自己素来是不乘马的,思树也帮说,又费些口舌。虚尘自己也不上马,就空
牵着,和儿子,徒弟等簇拥着马上马下二人奔大路而去。
日头偏西多时,更不怎么热,思树骑在马上,就便问旁边虚尘老道本地大旱
及闹鬼怪的事。她本来出身极尊贵,不用妄自尊大,自然一派清华气像,加之风
度非凡,无论做什么事都只会让人瞧着心悦诚服,加之这虚尘虽然也在道门,却
偏是个官迷,最是趋炎附势,自然是问一答十,全无隐瞒的了。
原来处州以南四五百里,有个更生滩,本是数百年前云太尉督率船队登陆之
处,当时军民人等见这大好无主土地,俱都依了分派,结成大小队伙四下去占,
内中有一只大船上人,朔条大河——现今唤作思河的——一直往上,到的一处浅
滩不能再进。那火长——越海时,一船上为头的便叫火长——夜里得了过海龙王
谕示,众人便倚着在河边选了佳地起了一个所在,唤作罗城,其中又有专祭过海
龙王的沛云殿,一向极是灵验,自修成之日以来香火便及其繁盛。现下殿中有道
众百十人,为头的便是这个世袭「沛云清净羽士」——朝廷赏赐的从八品官职,
自武成爷博戏把这城子税赋输给先的真人后,道观主持就一直管殿又管城,旁无
其他正说话间大路一拐,马蹄的的敲打着石板(这里已经是青石板铺就的路面—
—便名州大街也不过如此),一大片绿林排列开去,不远处一座小山顶上赫然一
座黑色城寨,仔细看时,四面寨墙高耸,插下许多旗帜,落日下迎风飘舞,自有
一派威严气象,虽是个小去处,却也非凡。
众人就大路上望这罗城来,说来奇怪,自望见这罗城起,思树就只觉遍体生
凉,一些也不热了,于是趁虚尘说罢一桩「孝感天地李寡妇」换气之机,问这个
缘故。
「哎呀,却看小道如此糊涂,竟连这个也忘了!只因这方圆五里是过海龙王
下界福地,一年四季如春,便今年大旱,四境如火烧一般,此处也清凉依旧,这
就是仙家福地的头一桩好处……」
下面话她却无心再听,只见大路两旁靠树上却搭了些窝棚,许多衣衫褴褛,
骨瘦如柴的人东躺西倒,本来有气无力,一见有体面人来,却又扶老拖幼,呼儿
唤女的纷纷涌上马前来,怕不有上百人,一时到处是枯瘦的面孔,只听得「可怜
可怜吧,可怜可怜吧!」
虚尘手下人却不待吩咐,一番叱喝推打,赶出一条路来。思树见这惨景,心
下甚是不忍,正欲开口说话,却听久未开口的严五用那种冰冷的语调说道:「便
这些,都是逃旱的?」
「严英雄所见不差,这些便是四乡八里安不得身,到本处祈雨的,虽然早已
多次谕知只要出钱办会便是心诚,无须这般苦守,但是愚夫愚妇,实在不听道理,
却也只得由他们去了。
思树听了本来想出口的话语也不说了,只牙咬下唇,就鞍袋里取出银两散于
众人,虚尘却待要挡,却已来不及了。
众灾民平日里便有人布施几个铜板也难,突然见这人手中大锭小夥,出手更
似财神爷一般豪阔,顿时哄一下涌上前,无数手。碗直朝思树马周伸来,人潮汹
涌,虚尘等却哪里拦挡得住?
思树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觉一阵慌乱,她自幼尊贵,对金钱多少从无概
念,这番心慌之下,好几十两银子连零带整几乎一瞬间便已干净,却只有几个人
到手,场面更是大乱,老弱仍是眼巴巴的围定财主,较强壮的却自追逐扭打起来。
突听得焦雷般一声吼,那李大从马后跳出来,三拳两脚,早打倒四五个抢的
人,众灾民见这大汉凶恶,有眼乖的又发现那城里几番要赶人的道官在旁,顿时
又发声喊,一哄散逃,李大也只抢回锭大银在手,欲再赶时,却那里赶去?
地下除了刚着了重拳倒了呻吟的,只剩十几个老弱,挣扎不动,这黑汉也不
还回施主,更不请道官相公的示下,气愤愤的拿着这约莫十来两,且寻器物便准
备把这银子分开把于他们。只是这里却那里借剪刀去?他原地转了三转,见有两
个差役飞跑来迎羽士相公,眼睛一亮:「来的好!」就迎上前夺了一人腰间官刀,
几乎连腰带也扯断了去。
那差役正当发作,却见这人却是罗城里第一个性急如火,服软打硬,疯魔的
元帅,惹祸的都头,无爹无娘,自幼在庙里安身的李大,旧年打死过黄牛的,凡
惹他的多筋断骨折,道官相公的公子又和他好,只得先忍气吞声了。
黑汉李大却那管他如何想法,就当路青石放了银锭,拿刀刃去割,不好割,
恼火起来,翻转刀背去砸,,险不砸着自家手——却只扁不断。
正在他怒火如狂之时,突的边上生出只手来将这银子抢了去,李大大怒,抬
头正欲骂时,却也与众人一般目瞪口呆了,原来是那不死不活的黑衣汉,左手中
拿着银锭,右手或搓或扯,便取下一条条银子来,脚下不停,分发到那十几个老
弱手中去了。
转瞬之间银子分完,严五却自走回原处,神色全无变化,浑似不曾听见千恩
万谢声。而这边从虚尘道官到才来的两个差役,无不依然目瞪口呆,只有思树早
见惯他神力,正冲严五微笑,心里没来由的一股自豪感。
[[i] 本帖最后由 080 于 2012-2-20 13:58 编辑 [/i]]
qwslayer10 2012-2-20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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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olor=Blue]三[/color][/b]
一行人簇拥着思树走近罗城那险要的南寨门,早有火长父老一干人领着着鼓
乐吹打出迎,幸好他们并不知来的这个" 女仙长" 真实身份,不曾黄土铺地摆下
香案,但那架式也似足接新官,只将那句「坏的去了好的来,」改成「风来雨来」
而已,闹了多时才进城来。这罗城虽说只是名为「城」的一个小镇,为着当着官
道大路,水土极佳,又是先皇御赐福地,却也有五六百人家,包砖土寨墙围成一
个宽体大腹的船形,四面都有门,日落而闭,日升则起。墙内顺小街,客栈,当
铺,各色商户一样不缺,正中四路交会成广场,旁边一座大殿,自又有粉色墙围
了,正门蹲着两尊石兽,上方匾书青字:敕造国恩殿。
一行人从正门进来,早有管客道人牵过马去,打赏鼓乐,轰出闲人,复关了
大门。这个不提,只说那道官虚尘并父老们待思树严五二人净手洗脸,便相陪着
先往正殿来,烧拄例香。
这正殿果然壮丽,二丈来高合抱粗的柱子,新漆的乌油门扇,迈进门看那金
身时,偏不是叱天闹海的龙形,却只见粉袍皂甲之下,身形寥箩,宝剑倚天,握
持在一只芊芊玉手里,原来是个戎装佳人,虽是泥塑木雕,也见当年风姿不凡。
思树见了不禁大为吃惊,急回头寻老道解释,哪知除她之外,众人竟都还停
在门外,一派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气,那道官脸上更是尴尬。这一来她还以为做了
什么不该做的事,心中微生窘迫,不过马上就有反应过来了,又是那个脾气古怪
的严木头。
殿外众人都呆望着严五,只他自己似乎浑然不知,径走到一边,四下一打量,
将背后长形包裹抱了,就柱子边坐地,竟闭目假寐起来。
这一来「不怕坏,只怕怪」,这般不看何时何地,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众
人心下都有些不自在,虚尘更是觉得肚里有火,心说我还是堂堂朝廷七品,御赐
的羽士,如今倒被个保镖护卫的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有早间那句言语,不看他主
人面时,早唤多人齐上,将他赶打出去了,需得狠狠的打!
想是想,眼下罗仙弟子却得罪不得,他做到执掌一地的掌教使,南方玄门领
袖,论喜怒不形于颜色,这数十年涵养功夫却不是白说的,当下微一沉吟,近前
俯下身子,凑近小声叫道:「严英雄,严壮士!严……」
只见那姓严的眼皮一翻,两道目光正好对上虚尘,顿时这道官便如吞了两个
冰凌下去,后面话便说不出来。
不过到底是滚爬多年,只一瞬间他就压住了这番心惊,勉强笑道:「严英雄,
既然已到宝殿门口,何不进去随喜一番?」
「在下愚鲁,从不拜神。" 严五听了,很简单的说道。
此话一出,旁边众人更觉此人狂气冲天。要知惊世骇俗言论,越是平静说出,
越是显得狂傲。到这万众虔敬的求雨大殿前公然不拜,等同不信神明,岂止是目
中无人,简直是公然挑战了。虚尘又碰了这个钉子,心中更添愤怒,正想接下来
该当说些什么,却听重重一哼,跟着门卡扎一响,一人从偏殿里转了出来。
虚尘抬头一看,心中又忧又喜。原来来的这个是罗城合殿上下第一个怪物,
道号清原,辈分甚高,言语古怪,脾气邪僻,仇恶同嫉,急躁偏激,饮食起居全
不合常理,论道术功力却是深不可测,最能斩僵捉妖,但也曾几次把整个村子连
僵尸一起烧成灰烬。因此众人都五分尊重加十二分畏惧,唯独不敢钦敬。
只见清原道人身材矮小,斜披一件大红道袍——左边枯瘦手臂连肩露出,袖
子扎在腰间,便似和尚穿的袈裟,又象个捧鬼头刀的送路人穿的法袍——脸上处
处见骨,如鹰似枭。当下只听这老道嘿嘿干笑:「妙,妙!贫道何幸,木已半朽,
不想还能见到这神打殿的路数,阁下好渊源。倒是有失恭敬了,请恕年老体僵,
不能跪迎了。
听他语气,众人都知道不是好话,只虚尘心中骇然,因为这真神打殿的言语,
在他道门中有极大的来历,休说清原这等尊贵的炼士,就是门前打扫的道童,云
游混食的四等道人,也决不敢轻易出口。莫非……这个姓严的果然有甚不妥?
想是一边在想,他门中对辈分看得极重,虚尘虽是道官,主持,也只得上前
见礼:「师叔。」
清原虽然狂傲,但外人面前,对主持不能不尊重,当下上前参拜,但那一双
鹰隼般的眼睛只紧盯严五,半分不曾放松。
虚尘却早已知道师叔眼高过顶,心中虽然不舒服,却赶忙就前扶住拜势,口
中道:「师叔清修,一向不敢打扰,不想今日竟得出关相见,想来已然大功告成?」
那清原听了,不置可否,仍只顾紧盯那个外来人。
虚尘更是奇怪,要知这老怪物「能耐大,功劳多」,一向极为自大,最好听
颂词,往常只要如此提个头,他只怕早已捻须微笑,下面就是一番狂妄言语。今
日却甚是反常,敢不真是闭关太久,疯魔了?
可是这二人来头太大,实在得罪不得。怎生才好……
只微一沉吟间,已有主意。
他对思树微一点头,「来此镶助,想必师叔此番出马,定当一举功成,早除
旱妖,消灾降雨!」
众人纷纷附和,神仙,慈悲,法力等等颂词不绝,清原却似听而不闻,表情
木然,配着那副骨包皮的面相,简直像是殿脚的鬼神活过来了一般。
思树看到这个样子,心中一紧,忙迈过门槛,向严五那边走了几步。
但见那泥塑道人眼珠突得转了一转,目光转到她身上来了,刺的人非常不舒
服,说出的话语也煞是古怪。
「主持师侄,这个,罗道首的弟子?」
「师叔明鉴,这位就是清露仙子,罗仙关门弟子。」
思树也鼓起勇气,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拿出不可侵犯的姿态,准备对付这
老怪物刁钻古怪的问题,为了对付不怀好意的人,她早已为自己和严五准备好一
系列回击,有真有假,掩盖漏洞,麻痹疑问。无忧无虑的时代早已过去,青城的
公主赵思树也不再是不懂保护自己的人了。
可是出乎她,也出乎旁边好奇的众人意料的是,那清原只看了思树片刻,一
言不发,只面目不动干笑几声,袍袖一展,也不向主持虚尘打个招呼,转身便回
那偏殿去了,全不管别人是愤怒,惊讶,还是尴尬。
待远道来的罗仙弟子进香已毕,早有道人上来将二人引至逍遥厅奉茶,随来
众父老除几个有头脸的相陪外,尽散去不提。
到得厅上谦让已毕,分宾主坐了,虚尘道人让过茶,才开口说道:「方才那
个是小道处修练人,算来还是师叔,听闻昔日也曾随尊师罗真人听过道法的,只
是为人实在狂放,多番得罪四方道友,甚至冲犯朝廷命官,万望宽量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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