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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军抗日名将的西北军成长史

川军抗日名将的西北军成长史

如果一个人名宣武，字崇文，那么他是北京老户的可能性极大，但实际上这位老先生却是河南泌阳人，河南大学由留学欧美预备学校改为中州大学时期的毕业生。他1919年春，高小毕业来来开封考入的时候，社会上还管这学校叫“留美学校”，因为前6期，除德法语各一期外，都是英语专科，毕业后基本都是去美国留学，少部分去欧洲。

张宣武在1922年秋毕业，刚16岁，冯玉祥时任河南督军，他的军队给开封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我前面写过很多这方面的东西。但张不一样，他是个大学生，本来出路很不错，一般来说就是留学欧美，或者继续考京沪的大学深造，但冯军的爱国主义教育，特别是那时候就搞军营开放日，让张极其触动，觉得中国有这样的军队是有救了！可见河南人民有多苦，此前的军队对河南人民的戕害有多大？于是张放弃学业，应考学兵，由于身高还不足一米六，且不满参军年龄，当了个备补兵。

冯军的编制，每班有一名备补兵，任务是整理连队的环境卫生和本班的内务及做其他一些杂备，而不随队出操、打野外，类似一种见习生。在备补兵年满18岁、身高到了一米六的时候，遇有列兵出缺，就可以递补。

张宣武这个大学生兵，在当时的冯军是极少见的文化人，看来他家绝对是个地主，而且是个相当不差钱的地主，每年能给他寄来十块、廿块，补贴军饷之不足，而不是像其他河南兵一样，拿军饷补贴家用。这钱不少被张用来订了报纸杂志，而且一订就同时好几种，比如上海《申报》、《时报》，北京《顺天时报》、《实报》以及商务印书馆的《东方杂志》、天津大公报社的《国闻周报》等，还经常买书，甚至是大部头的《中山全书》。因此在冯军中很有名气，从连排长到旅团长，都找他借阅，特别是他的团长、后来的旅长，直到做到军长的张维玺，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个年轻人。

我们都知道冯军整体文化素养不高，比较排斥军校生，但近代化的军队显然不能靠文盲就能搞定一切，所以张宣武这样上过大学的兵很快就脱颖而出。1924年年满18岁，正式补为列兵，接着被借调到营里搞军需，收支账目明晰，各种单据无缺，管理费用还有盈余，营长立刻要升张委上尉军需长。
张宣武说：我要带兵打仗，不想管财务。

年底，张维玺旅成立了直属手枪队，张宣武调过去，当了副班长。冯军的手枪队，又叫大刀队，既是长官卫队，更是战时突击队。每人除有一支驳壳手枪、手枪弹200发外，还配有一支步骑枪，步枪弹100发，一把大砍刀，战时往往还会加配一支红缨枪。成员由各连队中选拔体格特别强壮、手脚特别麻利的士兵所组成，训练也比一般部队要求得严格。

到了1926年，张宣武升任班长，和他的手枪队隶属于刘郁芬的师，刘被冯玉祥任命为代理甘肃军务督办，留守兰州。手里部队只有一个师和督办公署的一个卫队团，总共不到30个营。甘肃的大小土著军阀却有120多个营，他们发动了针对冯军的叛乱。刘郁芬以师旅手枪队和公署卫队团的手枪营为主，配以机关枪，迫击炮、工兵、通信诸连队，合编一个手枪团，作为机动部队，生生是打得各路甘军狼奔豕突。

张宣武也就在一年时间，连升三级，做了连长，到了中原大战的1930年，刚满23岁，就做了团长。


《河南文史资料》中的张宣武回忆录是个节本，比如冯军处理同州（今陕西大荔）、凤翔两城陕军俘虏的情况，直接写了作战的残酷，却没写张维玺和宋哲元不同的处理态度。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全国政协的《文史资料选辑》第51辑，作为延伸。

咱们继续说张宣武，那个年月，人命不值钱，即便是部队里很优秀的基层军官，负了重伤，眼看没救了，也只能任其自生自灭。打同州的时候，冯军都炸开城垣，冲进城里，打死守将麻振武了，麻老九的兵还在负隅顽抗，而且这些货跟他们相勾结的镇嵩军都属于土匪武装，枪法准、敢玩命，张宣武被一发三八式步枪弹从前胸射到后背，肺部重伤，鲜血几乎流尽，七天不省人事，张维玺看到也只能叹息“这孩子可惜了！”谁也没想到，张宣武一个星期后醒过来，半年竟然痊愈了。

说到这里想到我的岳祖父，1945年打蒙阴下来的营级干部，也是三八步枪弹的胸肺部贯穿伤，八路的条件比当年的冯军条件还差得多，缺医少药，一看这么重的伤，部队又要连续作战，就给老乡一些钱，能看出基本是不抱任何希望了。结果老乡愣是给救活了，可老部队去东北了，没办法交到冀鲁豫军区，调河防指挥部，最后去黄委会了，到现在老爷子快百岁了，也没有老部队来找过他，但是夏天带儿子去看他老人家，却能看到鬼子留在他身上的枪眼儿。

顺便说下同州守城，陕军守城看来相当有一套，不光杨虎城，麻振武靠着几千人马，就在同州联系扛住了方振武、韩复榘和刘汝明三员大将的几波进攻，最后张维玺上了坑道爆破，才炸塌城墙进去了。后来解放战争中，缺乏炮火支援的解放军也经常这么干。

到了中原大战，张维玺的13军也调到河南作战，最后在新郑被蒋军层层包围，最能打的17师还是嗷嗷叫，从师长、旅长到下面的营长们都希望拼最后一口气打出去，过黄河找主力。但是张维玺觉得硬拼没啥意义了，前不久的许昌之战，部队损失惨重，一天就有两个旅长、两个团长和四个营长负伤，四个营长阵亡。张宣武的营四个连长，三个受伤，一个阵亡，他自己也被敌机炸伤左腕。所以别打了，张维玺就把主战派都给关禁闭了，数万人放下武器，大家各奔东西，别再给军阀内战当炮灰了。

张维玺既没去巴结蒋介石，也没去追冯玉祥做忠臣，遣散部队后到天津隐居了。抗战爆发，鬼子想拉他出山，遭到拒绝后被毒死了。张的五弟却参加了八路军，这就是威震鲁西北的张维翰。

张宣武不甘心职业军人生涯到此结束，毕竟他是放弃了高级知识分子的金光大道，于是去汉中找老部队，西北军暂1师。看过我前面写杨虎城将军的朋友应该有这个时间节点，冯军在河南被打垮后，杨虎城到陕西做省主席了，这个冯军的暂编师就被杨虎城收编了。冯军和陕军真是相爱相杀互相伤害的关系，你当年咋欺负我，我如今都得报复回来。赵寿山带51旅进驻汉中，替代冯军的王志远做汉中警备司令，5个旅的暂1师被缩编为三团制的警卫旅，然后先被拆出一个团，接着两个团缩编一个团合到赵旅，原汉中警备旅旅长王志远也被降到赵旅当副旅长。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当年我们老长官缩编你们陕军，也没把你们拆散啊，于是冯军上下思变，与其被你们陕军欺负，不如找中央军的胡宗南想办法。胡此前就递过话，说“如果遭受杨虎城、孙蔚如的压迫，在陕南不能相处时，可到碧口想办法。”这时候红四方面搞起来川陕根据地，胡宗南的第1师参加“川陕会剿”，正在乘机进军西北、渗透西北。当年坚决反蒋的如今却积极向蒋靠拢，真是形势逼人，不得不从。

碧口就是如今于陇南文县东南的碧口镇，扼守陕西、甘肃和四川三省交界处的水旱交通，胡部的丁德隆旅在此驻守，距离西边的汉中也就二百多公里，急行军最多几天的路程。

1933年6月，王志远带着被陕军欺负苦的两个团，离开汉中，开到川陕交界处的宁强，正准备到碧口会合丁德隆的时候，陕军的孙蔚如追过来了。杨虎城也给蒋介石打电报，说王旅叛变，请饬胡宗南截击。蒋介石不好再让胡宗南收留王旅了，毕竟人家从隶属关系上是38军17师51旅的部队，而且要跟红四方面军死磕，还必须大力仰仗陕军，实在得罪不起，起码现在还不合适。

这时候，红四方面军正在川北痛打田颂尧，这货绰号“田冬瓜”，打仗完全是荒腔走板，欺负老百姓却是一把好手中的好手，能一年征收14年的军粮，最后干脆提前征收到1971年，遇上徐向前那不是分分钟打烂的节奏？蒋介石一看田颂尧丢了好几个县，眼看要完蛋了，于是做顺水人情，给田打电话，说我把王志远的一个旅给你如何，别看人家是两个团，却是冯玉祥的旧部，能打得很！你要吗？

田颂尧一听，有便宜不占，这不就是王八蛋吗？怎么也比我的双枪兵强得多啊，当然要了！于是这两个团的西北军，就掉头向南，从宁强开到广元，投入了田颂尧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从冯玉祥的西北军变成杨虎城的西北军，然后又变成了川军。

“我实在不愿打内战了，我们放下屠刀好了！”张宣武说这是老长官张维玺在中原大战后，解散部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造化弄人，王志远的这个旅归了田颂尧的29军，最恨蒋介石的这支冯军余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求蒋介石想办法，才从昔日西北军袍泽的手下逃脱，跟红四方面打生打死几年，成了田部的王牌拳头部队。田冬瓜知道自己的双枪兵不能打，而王旅无论是纪律、训练还是战斗力，都在一般川军以上，所以把这个两团制的旅重新扩编为三团制的教导旅，准备作为整顿部队的模范。抗战前，王旅的番号为41军122师364旅，军长是孙震，师长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铭章。

1937年9月，川军出川抗战，364旅这样战斗力强的外来杂牌，自然是先锋中的先锋。逆着当年中原大战的旧路，出了潼关，过了黄河，到了山西战场，此时军师长都没赶到，王志远旅就被二战区给派到娘子关附近堵漏去了。

可作战区域的军用地图，自始至终都没法下来过，对面日军的番号和兵力部署情况，也没人通报，反正就是各种稀里糊涂，更要命的是364旅的装备也很差，张宣武说：“步枪都是四川土造，射程很近，准确性极差，而且大多没有刺刀，我们全旅只有两挺轻机枪，而全旅全师乃至全军都没有一门山炮、野炮，更投有坦克、飞机，也没有反坦克和防空的高射兵器。”

唯一靠谱的就是冷兵器了，这里有个细节，成都著名的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雕塑是背着大刀的，但张宣武却回忆说：“川军一般没有大刀，而我们这个三六四旅原是西北军的旧部，西北军的士兵每人都有一把大刀。”不过后面滕县保卫战的时候，124师370旅740团关键时刻，也是甩大刀片了，这也是51军的部队，和364旅同属田颂尧、孙震系统，也许是学的364旅的西北军做法？

娘子关之战，川军损失惨重，仅这个西北军的364旅就打得没有一个完整的建制单位，只能整编合并为一个战斗团和一个空额团。战斗团继续作战，空额团赴后方接补新兵。可想而知，北方籍贯的老兵和基层军官几乎是损折损半数，川军在山西作战，自己的后勤跟不上，晋军的组织能力又极差，几乎就是无后方作战了，重伤员大多数留置于当地百姓家中，甚至不得不遗弃于道路之上
。
下面就是滕县保卫战了，山东有个滕县，广西也有个藤县，有些朋友会弄混。当时守滕县的川军，虽然番号看起来有三个师和一个旅，其实每个师，旅部只有一个警卫连、一个通信连（排）和一个卫生队，此外没有任何战斗部队。122师师长王铭章调兵遣将，也只凑了10个步乓连和一个迫击炮连。唯一靠谱的守城武器，就是汤恩伯支援的手榴弹，能做到城防守兵每人屁股底下都有一箱50颗。基本就是靠着手榴弹和大刀片，两天血战下来，川军付出的代价，张宣武说死伤五千多人，突围出来五百到七百人之间。王铭章和他的参谋长赵渭滨牺牲在突围出西城门外壕附近。关于这位赵渭滨烈士，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搜索他的绝笔家书，非常感人，也是对未来中国社会走向的神预言。

打完此战，王铭章烈士殉国，王志远递补122师师长，张宣武晋升364旅旅长，下面的事儿，咱们后面再说。

又：写到滕县，我就想起前端的旧事，一个网上很出名的日杂就是滕州人，川军奋战浴血的那个地方，这家伙，对得起牺牲在滕州的那些外地烈士吗？


国民革命军122师，这支西北军出身的川军部队，抗战期间娘子关打响川军抗日第一枪，又在滕县保卫战一战扬名，靠着大刀片和手榴弹，打出了中国人的骨气。其后历经随枣、大洪山、襄樊、谷城和老河口诸役，最终由湖北开往河南漯河受降，1945年10月24日，奉刘峙命令向西平、泌阳一带人民地方武装开展“扫荡“”，算是最早投入内战的国民党部队。

泌阳是张宣武的老家，这一片也是当年中原大战，这支西北军部队的作战区域，不知已经晋升师长的张宣武，是否还会想起15年前，老长官张维玺的谆谆教诲，当年他们最痛恨蒋介石，可如今却成了蒋介石打内战的急先锋。

顺便说说张宣武的晋升，张是我们河大的老学长，也是冯军中，甚至算是国军中比较少见的大学生，抗战期间非常能打，所以带职到陆军大学首期将官班进修一年，迅速在各种考试中脱颖而出，张的军事教育基础，只有半年的西北军兰州军官军士教导团，而其他人，多数都是保定、黄埔和各省讲武堂毕业的，甚至还有30多人是国外军官学校或陆海军大学学习过的。

可以说在134名学员中，张宣武的军事教育底子最差，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学历最低，第一学历还是个非全日制的职教生。人家黄埔前几期，虽然也不咋样，其实大家都是军士短训班，但人家好歹是正规军校，文凭杠杠的。但最终毕业考试成绩，张名列第三。该班前五名，由蒋介石亲授奖状和中正剑，从此戴上“绿帽子（又叫绿头巾）”，虽无“黄（埔）马褂”，也是天子门生，准嫡系待遇了。于是一毕业就被被任命为122师参谋长，两个月后升任师长，挤走了王志远。

当上天子门生的张宣武，对蒋校长是很卖力的，122师一直是后娘养的，人数少、装备差，但上了内战战场，也是拼血本不含糊的。

1946年1月10日，国共签署停战协定，规定双方军队自1月13日午夜起在各自位置上停止军事行动。可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却在12日晚7点电令122师：“在停战令生故之前，排除万难，抢占所有名城要点。查河南全省只有一个光山县城尚在共军手中，该师务于停战令生效前，夺取光山县城。如因距离较远、时间条件有困准，即使延至停战令生效后，亦必须达成任务而后止。”张宣武二话不说，在停战令生效后8小时的14日上午，占领光山县城，胜利完成任务，得到蒋介石的嘉奖。

但是好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上了淮海战场，张宣武的顶头上司就是大名鼎鼎的孙飞将元良公，这样一个烂货全凭着关系上去，做了16兵团司令官，拖着122师一起覆灭在青龙集、陈官庄。史料上说，张宣武没讲，风雪交加，一晚上122师就能冻死饿死三百余人。好在张宣武和孙元良都逃出来了，可他的122师是彻底完了！

接着就没啥悬念了，孙震也觉得这个侄子是废物点心，非拉着张宣武给孙家军站台，重建部队后，升其为副军长，等于替孙震主持工作。1949年12月，孙震从成都逃往台湾，临行提拔张宣武当了中将军长，张也不废话，宣布起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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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宣武将军也算是当年精英青年了吧，有文化，从军，有后台，不过踩错了圈子比较难混。和大多数中国军人一样在抗战前争权夺利混地位，抗战努力打鬼子，解放战争能混则混。对于西北军系统出身混成这样感觉不错了。当年打了台儿庄－－滕县战斗，也算抗日英雄了。后面被孙震坑了，百度查了下1949年12月在四川起义。建国后任山东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和省政协委员、省民革主委等职。1984年10月病逝于济南。实际也算有了比较好的结局（当然运气还是好不过吴化文） 所以不得不感慨一下大时代对个人命运的推动。

那时候军阀部队生存第一，没有什么国家观念，实际上抗日战争对中国军人来说，是一场国家意识的觉醒。

看了他的经历很感概，这么一个优秀的人物，在大历史的潮流下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打过内战，也打过鬼子，不过还好，最后的结局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