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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一个让我爱恨交织的城市
爱之深,恨之切,皆因在这里,我们这个TEAM受到了最苛刻的客户最残酷的折磨,终
于也收获了沉甸甸的喜悦,在个人的职业生涯中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获益良多;
却也在那一年里,在无数次拖着皮箱赶赴机场的匆忙中,对工作不顾一切的狂热投入
中,险些错失了生命里其他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当我终于能够平心静气地回忆这段往
事的时候,笑与泪乐与痛已渐渐苍白远去,日益清晰明朗的,是那些在武汉吃过的美
食,这可能也符合人类的基本共性吧,无论怎样,吃总是排在第一位的。
其实在工作之前,是没有什么条件和机会下馆子吃大餐的,所以对美食的认识也是相
当的浅薄,虽然我在口味上有很强的适应性,但在材料上却拒绝一切动物的口舌头面
脚爪内脏以及味道腥膻的羊肉等等,当然也基本不知道海鲜为何物,荤菜的概念,也
就是那些整齐单调的猪牛鸡鸭和鱼而已。直到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在数不清的与各色
人等的饭局当中,才逐渐拓宽了视野,尝到了美食的甜头。
在武汉度过的日子里,沉淀下来的对吃的记忆,不可避免地有这样一些内容:
——谢先生的盐(火局)鸭舌。鲜嫩香滑又丝丝入味,亮晶晶的锡纸剥开,掩盖在香菜
青葱姜丝辣椒下面的鸭舌排列整齐,大小均匀,随着热气扑面而来的香让所有的人都
无法再扮绅士淑女,必争先恐后吃之而后快。在那一刻,我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大地主
刘文彩的幸福生活。
——老宗江川菜馆的芝麻鱼卷。除了店里的女服务员统一梳着已经不时髦的将额前头
发高高吹起的发型、男服务员一律踩着旱冰鞋冲茶这一特色让人记忆深刻之外,这个
菜只吃到一次就永远消失的遗憾也更增添了它诱人的魅力。布满芝麻的去骨鱼肉被酱
料腌透卷起来再炸然后表面滋滋作响地就上了桌,一口咬下去味蕾就在牙齿破开鱼卷
外表的焦香直达内里的柔嫩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相比之下,麦当劳那块方方的
鱼肉饼,不是垃圾也差不多了。
——青莲甲鱼的甲鱼。据说最正宗的青莲甲鱼是在荆州,但在荆州沙市的那几天,忙
累到走路都可以睡着的地步,根本就无心花时间去吃什么了。吃青莲甲鱼通常要七八
个人围成一大桌才有氛围,一口锅里翻腾着浓稠的汤汁,热气直冲上天花板,剁成碎
块的甲鱼在汤汁里上下起伏,一筷子捞住一块群边,或是煮得烂烂的脚,皮肉间那粘
粘的鲜香立刻俘虏了所有的味觉细胞,嫌不够刺激的再来上两杯二锅头,整个口腔立
刻充盈了快要燃烧起来的快意,最后用特制的面饼蘸着锅里的汤把精华一扫而空,撑
得晕乎乎地走出店去,仿佛那干冷得让人绝望的冬天也有了些许暖意。
——老干妈农家饭的糯米蒸牛肉。糯米和牛肉是民间最朴实无华的两样东西,实实在
在地塞到胃里能顶上相当长的时间。妙就妙在这道菜在朴素里面透出了精致,一张新
鲜的荷叶打底,揭开荷叶是洁白中带着晶莹的糯米,在糯米的包裹中才是一块块分布
均匀大小适中暗红色的牛肉,一时间荷香米香肉香以不可阻挡的趋势混在一起滚滚而
来,吃在嘴里,美在心里,有一种很踏实的舒服感慢慢荡漾开去,思维总是不受控制
地往共产主义生活水平上联想。
——东来顺的涮羊肉。东来顺本已遍地开花,涮羊肉也被国人吃了若干年,实在是没
什么好特殊的,但因为在武汉的这顿东来顺,开启了我对羊肉紧闭的那道大门,为后
来在深圳的冬天追逐着东来顺大灰狼和小肥羊直至终于弄了个电火锅在家里开涮打下
了坚实的基础,不能不说具有里程碑般的纪念意义。那偶然的一次尝试,让我至今想
到羊肉,都首先在脑海里出现一幅黄铜火锅的画面。
——大排挡的鸭弯。从小我对吃就是先用眼睛来判断的,妈妈最常唠叨的就是我小时
候一个东西拿上来,只要看起来不是很好吃的样子,就打死也不肯尝试,倔强得象坚
强的我党地下工作者一样。武汉的大排挡主要是做夜宵生意,夜幕降临的时候大街小
巷就热闹起来,油烟滚滚人声鼎沸,因为那些简陋的铺头在白天看上去实在是脏乱不
堪入目,所以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哪怕半夜加完班饿到辗转反侧也不肯跟同事们去光
顾那些大排挡。也是直到有一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去了,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臭
的臭干子味道环绕下,我发现了武汉人称为鸭弯的鸭脖子,从而在我所热爱的食物谱
上掀开了崭新的一页,那真叫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食。以至于在后来读到
《生活秀》的时候,我对大排挡里的那段描写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食堂的肉包子和炒虾球。为了更深入地打入客户内部并紧密团结在客户周围,有
不短的一段时间我们厚着脸皮在客户的食堂混饭吃。我热爱肉包子,尤其是浸满了肉
汁的包子皮,食堂出品的肉包子让我的一腔热情得到了最好的有目的的宣泄。食堂的
早餐是有规律的,每天早上吃什么都是固定的,每到了周二的早上,哪怕眼皮沉滞酸
涩得象年久失修的破机器,也要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往食堂,当端着一份两个
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坐到凳子上的时候,浑身霍然充满了精神,目光如电,真是醒目的
一天从肉包子开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反正就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吃到能出其右
的其它包子。后来在食堂混得熟了,知道极品肉包子的制造者乃是一个娃娃脸的小个
子男孩,后来就常常掏钱让这来自湖北乡下的小师傅去买汰烧一条龙服务,给我们做
上一桌私房菜,在食堂的后院里风卷残云一番,顺便拉拢腐蚀一下客户里那些单身的
小年轻们。到后来队伍越来越壮大,小师傅疲于应付,遂推出了拿手绝活炒虾球,应
该就是通常说的小龙虾吧,但做的时候已经去了头洗刷干净,就剩一段鲜嫩的带壳
肉,自然卷成一个个小球,炒出来极辣,但是干香无比,上桌后大家第一个动作就是
拿食堂打菜的大铁勺搂上几勺堆在自己碗里。此菜一出,就吸引了我们全部的注意
力,小师傅不必费心搞那么多花样,自是轻松许多,且这东西在武汉的市场上极便
宜,于是我们一群饕餮之徒胃口渐增,终于有一次十来个人吃了个创记录的三十斤,
一个个瘫在椅子上满意地直哼哼,最后很没尊严地被小师傅逐一赶到那台磅米磅面磅
猪肉的大磅秤上过磅并记录在案。
写到这里我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泛起了一个轻轻的微笑,是啊,不知道谢先生老干
妈以及老宗江们如今还是不是依然那么旺,但我想只要去到武汉有名的饭馆里,总能
吃到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好菜,包括沔阳三蒸、珍珠丸子、蒿子杆炒腊肉之类的传统
菜,热干面和豆皮也必将在大街小巷里传承发扬下去,但MADE IN食堂的那些美味,却
不再回来,永远地随着时光一起被收藏在记忆的深处,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
来,化成眉目间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