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站里，导游声情并茂地讲述着靖宇将军悲壮的一生。
大事惊心，琐事动情，战事激昂，往事跌宕。讲到忠诚，欢欣鼓舞；讲到背
叛，群情激奋！
没错，听故事的我们甚至不消假借导游的情绪便能分辨忠诚与背叛的所应该
给予的爱憎。人群里蔓延的一次又一次的哀叹，传递的是对背叛的愤怒，表达的
是对将军的惋惜，寄予的是对忠诚的深切期待。
令人无奈的却是，背叛多于忠诚。
这是一个事实，在不加任何道德批判的前提下赤裸裸、活生生、阴森森地摆
在任何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面前。让任何碰触它的人，在指尖靠近的一瞬间体会
到如死蛇体温一般的冰凉。
冰凉的不是人性，恐怖的不是背叛。罗斯福说：「我们唯一引以为恐惧的是
恐惧本身！」这句话说起来很艺术，这句话读起来很有感觉，这句话告诉我们感
觉不可依赖。
没有任何感觉的行动称之为盲目，或者麻木。还原回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用笔尖狠戳一下胸膛来替代子弹洞穿的感觉。闭上眼，深呼吸……
假易地而处之，忠诚还是背叛？
历史不能假设。今天叫嚷着坚贞不屈并非都没有可信的若干，但问题是今天
已经没有了战争的检验，从而使得一切都变得茶余饭后，谈笑风生，嬉笑怒骂。
李敖在《鲁豫有约》里说：「人，你不能考验他，一考验就要露馅。」李大师也
不过是坐了牢，等到身解缧绁，却发现朋友骗走了女友，带了绿帽子而已。
人，你不能考验他。因为人除了可被观察的测量的稳定的习惯之外，还有充
满变数和偶然的人性。人性善耶？恶耶？还是一张白纸，由我们自己临摹别人的
字迹，尔后在上面挥洒自己的风格？
人，你不能考验他。健康时候的乐观却蜕变为病重时候的绝望；落魄时候的
吝啬却演变成富有时的慷慨；忙碌时候的敏捷却衰减为闲暇时候的迟钝。你考验
他，结果却在躲着你，你一追，就变了。
人，你不能考验他。量子力学告诉我们微观客体的任何一对互为共轭的物理
量，如坐标和动量，都不可能同时具有确定值，即不可能对它们的测量结果同时
作出准确预言。人生就像股市大盘，涨涨跌跌，兴奋了来个涨停，消沉了来个跌
停。多数时间里，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人，你不能考验他，但人却有底线。商人选择了经营，就要为利润而奔波劳
顿；政客选择了仕途，就要为权力而劳神费思；士兵选择了战斗，就要流干最后
一滴血液。选择，也是被选择。作出决定的一刹那间，你跟自己所选择的人生，
从此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人，你不能考验他，但人却有底线。战争在前，硝烟弥漫，「子弹在脑袋瓜
子上飞，手榴弹在裤裆里头跑，是个人都得衰！」谷子地在讲战争的残酷。「这
些年集结号一直在我耳边吹个不停……我那帮兄弟都听到了，就我他妈的没听见！」
谷子地在讲战士的责任。此时此刻，本能告诉他退，但战士的底线告诉他，上！
这正是人性懦弱的地方，这正是人性闪耀的地方！所有的勇敢、坚强、忠诚
都只是尘埃落定的结果，曾经血肉丰满的人怀疑过、痛苦过、迷茫过、游移过，
但在底线面前，在原则面前，在信仰面前，真正的伟大得以在烈火中涅槃重生，
全世界的黑暗都不足以暗淡一支蜡烛的光辉！
精神世界里的物以稀为贵，是在诸多平凡的心灵中拔擢起的那些可敬可佩的
高尚人格。这样的人格，数量少却不孤独；光亮弱却不昏暗；热量低却不冰冷。
所以他们能够凝聚力量，催生团结，鼓舞士气，中流砥柱！一个公字可以号召天
下，一个诚字可以聚拢人心。毛泽东主席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每一次苦难，总会有无数苦难中的悲哀来为苦难本身雪上加霜；可也会有星
星点点苦难外的喜悦来为希望雪中送炭。
静静的白桦林，静静的红石镇。
导游说：「水曲柳一般都是独根生，靖宇将军牺牲后，我们这却长出了几株
同根生的水曲柳，最多的是五木同根。这象征着杨靖宇将军所号召的『团结，团
结，再团结！』」
我想，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将军的英灵仍有忠直的水曲守护。他，可以瞑
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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