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前言:
这是我以前的文章,原创非首发吧。当时应一个姐姐的要求写的,一直没写
完。发个开头在这里,大家喜欢的话,我争取写下去。
金秋十月,正是天高气爽的好气节。过京千里以北,有个陈家村,正是天高
皇帝远的偏远去处。这村子方圆不过十里,人家不过百户,虽是个小小农村,村
人却也老实厚道。村后有一个小小学堂,每日里听得书声朗朗。其时海内清平,
平常人家的的孩子,也上得起私塾,读的来论语。那留山羊胡子的先生,每数年
里便检那学堂里书读得好的,携了手去见孩子的父母,说到孩子如此聪明伶俐,
读得了《四书》,解得来《五经》,不如去上京赶考好好谋个出身。
那孩子的父母,一向都是弄惯了农活的,见到先生就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对先生的话自然是一一奉承下来。待到孩子将要出远门了,母亲就收拾了一夜的
行装,父亲就在屋外闷闷地坐了一夜。这些农人哪里知道江湖险恶,世道艰难,
这孩子从小在村里长大,这一去就如羊入了虎口一般,哪还有平安归来的道理。
这样几年过去,只见孩子一个个出去,父母日夜倚门盼望,却不见娇儿回来,便
对先生生了埋怨,只是碍着圣人的面子,每年的束修还是要送的,分量却不免减
了不少。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大比之年又要到了。山羊胡子的孙先生站
在那一方小小的书桌前,看着满屋闹哄哄的孩子。陈家的老大刚刚舔好了笔尖,
正准备在雪白的纸上写个「太」字,却被陈大家的三儿子的一只花猫打翻了砚台,
好端端一张纸成了泼墨山水。陈家老大气不过,举起半锭墨就板砖样拍在那瘟猫
的脑袋上,那猫主人自然不依,推搡起来,碰到其他孩子,弄得学堂乌烟瘴气。
孙先生暗暗摇头,想这些农夫家的孩子,终是难成大事的人。正欲出声呵斥,眼
光一转,就看见了角落里褐衣少年。这少年也姓陈,却不是这陈家村里的。当年
大元朝廷跃马中原,在北京附近造了不少杀孽,只将个鸡犬相闻之地,弄得千里
不见人烟,入夜唯听鬼哭。坐稳了江山以后,一声令下,从江浙等富庶之地迁来
几万人口,千里迢迢,路上也不知道去了多少。到北京附近以后,一支移民受气
不过,杀了押送的官兵造反,被元朝大军三日里剿灭干净。这姓陈的少年便是那
队里的残余。
当日村民起床打水的时候,在井边发现这浑身是血的少年,忍心不过,悄悄
派人打听清楚了这孩子的来历,过继给村口的刘寡妇收养了。这孩子一向沉默寡
言,乖巧懂事。除了夜里常常做梦,哭喊爸爸,把个刘寡妇心疼的夜夜落泪。此
时这孩子身处闹哄哄的学堂,悬腕挥毫,纸上一个大大的「太」字脉络清晰,神
清气朗,颇得颜氏楷书之风。再看边上排开的一张张白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太」
字,笔法各异,神态不同,行书、魏碑、狂草、楷书,字体各异。写完这一个,
那少年再拉过一张宣纸,自左侧而起,书「太平策」三字,然后略一凝神,便一
行行写下去,显见深思熟虑。
孙先生看了,微微颔首,心道果然是经过历练的孩子,毕竟与其他人不同。
于是轻轻咳了一下,满室俱静。他走到那少年旁边,缓缓道:「陈可辛,你年幼
曾遭大难,然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观你印堂饱满,红光…………」
「满面,是个大富大贵的相貌,何况又是天资聪慧,兼之认真刻苦,将来定是要
光耀门楣的。先生,您这话年年说,我都听腻了。再说我又没有父母,连我爸姓
什么都忘了,又去光耀哪一家的门楣?」那少年只管低头写字,嘴里接上先生的
话头。饶是孙先生博学宿儒,听了这话也不禁一呆。那少年手下不停,只管刷刷
刷一行行写过去,又道:「先生的好意我知道,成天在这山村里厮混也不是个了
途。只是一点,我那后娘疼我的很,我要出门,你得让她点头。」孙先生不禁失
笑,手上的扇子敲在少年的头上:「整日里油嘴滑舌,那读的圣人之言都到哪里
去了?也罢,我今天就上门一趟。」那陈可辛抬起头来,嘻嘻一笑,收了文房四
宝不提。
次日,先生果然上了刘寡妇家里。这陈可辛年方十五,整日里读写圣人之言,
却也没有磨去少年的顽皮天性,当下就躲在墙角偷听。无奈先生为人极其小心,
听了半天墙根也没有个头绪,正头疼见,听见自家的柴门吱呀一响,先生便与他
红了双眼的后妈一道走出来。孙先生看见这小子一脸灰土站在墙角,不禁一愣,
那刘寡妇却冲过去一把搂住了义子,满腹语言想说,最终挤出一句:儿啊,我苦
命的儿啊。眼泪成串流下来。
那个夜晚,15岁的少年踞在村口的大槐树上,月光如水,照着村口小小的
茅屋,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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