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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节说鬼之清明】(1-10完)作者:流金岁月
作者:流金岁月
字数:30,727 字
文案:宋连州被女巫诅咒,在幽灵世界当了近百年的鬼魂野鬼。直到遇见梅
瑰,她能看见他、听到他。当他发现她也能感觉到他时,逃避可悲的诅咒不再那
么吸引人。
梅瑰从小就能看到鬼,大多数时候她选择忽略无视,但宋连州使这一切几乎
不可能。爱上他很容易,但是,在生与死之间,可能有未来吗?
作者注:短篇完结、浪漫情色、温馨暖文、双视角
一。梅瑰
我能看见鬼。
这是我的秘密,或者说,当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保持沉默后,成为我秘密。小
时候不明白,只是发现自己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人,听到别人听不见的话。周
围人只当我童话故事看多了胡言乱语,哪个孩子脑子里没有一个虚构的朋友。这
情形一直持续到上中学,我哭着跟母亲说自己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
她这才告诉我关于鬼魂的事情。原来不止我能看见,我母亲也能看见。事实上,
我母亲的母亲,母亲的母亲的母亲都能看见。
虽然不是每一个女性成员都拥有的能力,但这确实是一个不能用科学和唯物
观解释的家族遗传。
一代又一代,这项遗传在母女间传递。有些东西母亲一教就会,有些则需要
我练习,还有些只能用时间来积累。其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对此事三缄其口,
二是保持正常。我铭记在心,虽然也有磕磕碰碰,但总算和这个神秘的家族遗传
和平相处、长大成熟。如今,我被淹没在一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当一名普通的
中学历史老师。没有人留意我,不会把我和鬼联系在一起。也没有鬼留意我,不
会把我和人联系在一起。
可生活总有意外发生。
清明节前夕,学校组织同学扫墓。每逢这种活动,学生们达成默契似的不是
自己生病就是家人生病。校长却英明神武,拍脑袋想出个主意,不去那些著名的
烈士陵园缅怀先烈,而选了城市远郊的文昌墓园。
文昌墓园名气不大,但却有百年历史,关键是这里埋葬了许多近代的文人骚
客。校长半劝说半恐吓,大家念书这么辛苦,给先辈文人敬个礼、问声好,说不
定能和他们结缘,保佑大家学习顺利、考试超常发挥。这可捏住学生的命门,大
家的积极性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又是做白花又是写挽联,有几个人甚至打算跟墓
园办场祭祀仪式。
我参加工作才半年,虽然这辈子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墓园,可这么大的活
动,每个班起码得有两三个老师看着,谁躲也轮不着我。
文昌墓园坐落在城市北郊,面朝郁郁葱葱的灵山,背依长龙坡半腰,陵水渠
环山脚而过,倒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扫墓这天阳光明媚,是一个天气极好的春
日。黄色迎春花点缀在山坡的绿色草坪上,一大片星星点点的勿忘我在微风中尽
情绽放。大理石台阶在松柏、草坪和鲜花的环抱下,肃穆而宁静。
几百个学生立刻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纷纷安静下来。墓园管理员首先组织
大家来到礼堂,用了一上午瞻顾文昌墓园的前生今世。这里过去只是杂草丛生、
白骨处处的乱石坟岗,几经扩建改造,古今建筑相映,亭台楼阁点缀其间,终于
变成一片园林式的风水宝地。毫无意外,学生们听的最认真的,却是那些文人骚
客、达官显贵的埋葬之所。
用完午餐后,校长挥挥手,让大家自由选择祭奠对象。因为墓园的祭奠区根
据花、草、树、塔葬分了很多院落,学生们也四散开来,献花、焚香、烧纸,玩
得煞有介事,不亦乐乎。
毫无意外,刚进墓园我就看见三三两两的鬼影四处飘散,精瘦邋遢、衣着褴
褛,在建筑、树荫背光的一边行走,时而大步慢行,时而躲躲闪闪,迂回穿行在
人群中,不时跳到学生们身上。为了不引起注意,我要么低头装着看手中的墓园
简介,要么将视线放在学生身上,跟着他们东游西逛,确保这些学生们安全的同
时,也别无端生出事故。
几个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的学生打打闹闹来到墓园边缘。这里由一片矮墙围
着,上面还有道生了锈的铁栏杆。一条小路沿着山势蜿蜒曲折,大片的荨麻、野
草和荆棘里,东倒西歪立着各种大小形状的墓碑。这块坟地已被遗忘很久,或者
干脆消失在荒地的泥土下。虽然路口清楚标志着游客不要越过此界,但这对半大
不大的小年青来说就是一定要越过去看看的意思。果然有人建议找根骨头吓人,
我尽力阻挡,却还是被他们带进一片稀疏的林子。
刚才管理员做介绍时,提过这块地方很久前就被规划为墓园一部分,成了政
府自然保护区。然而,规划局和商家认为重新翻修耗费太大,而这片林子又位于
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坟场里,所有设计规划都被搁置下来,等着现在的文昌墓园
饱和时再考虑翻修。因此,尽管杂草丛生,但这片坟地存活下来,并且一直维持
着原样。
就在这时,我看见他。带着一丝细细的电流,划过心上。
我眨眨眼睛,开始还以为是阳光、雾气和阴影,但他确实在那里,站在一棵
树下,皱眉看着在地上东翻西找的学生们。这很奇怪,要知道从小我就能看见他
们,一辈子,或者说几乎一辈子都在和这些死去的人打交道,可没有一个人给我
这种特别的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从他紧抿的嘴唇和厌恶的眼神,我知道我们打扰了他的安宁。然而,头回看
见如此古怪的男人,即使心里暗叫糟糕,我却还是扯不开在他身上停留的视线。
这个男人身材修长,大概三十岁出头,脸庞光洁白皙,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睿智
和冷峻。他身着西装马甲三件套,黑色皮鞋被擦得铮亮,从一丝不苟的发型可以
看出是民国时期的典型打扮。
好像可以感觉我的目光,他忽然转头看向我的方向。我吃了一惊,赶紧将头
撇到一边,心脏砰砰直跳,生怕和他对视,泄露自己的秘密。我假装忙碌,招呼
着学生们快步离开。不光是离开这些被困在幽界的孤魂野鬼,还有这片被遗忘的
坟场。
我应该说整片墓园的!
眼看着扫墓祭拜活动在学生的喧闹和相安无事中即将结束,却没想临走还是
出了意外。一个学生的祖母刚刚去世,巧不巧也葬在文昌墓园,当她看见自己的
孙女后,决定和她孙女一起坐校车返回学校。没过多久,老太太就发现我可以看
到她,于是铁了心跟在我身边大喊大叫。
这就是我必须假装看不见、听不见的原因,因为一旦被鬼缠身,那就真是没
完没了。不是说害怕这些魂魄,只不过他们已经死了,死者属于另一个世界,而
不是留在这里,在我耳边唠叨抱怨子女不来看她。回到学校后,我只能一直待在
办公室假装加班,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大楼,这才说服老太太离开。苦口婆心几个
小时,老太太总算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晚上回到家,我迫不及待滑入热气腾腾的浴缸中,希望泡泡浴能施展神迹,
缓解颈肩的酸痛紧张。起初身体浸入热水时,皮肤还略微带着刺痛。好在我很快
适应水温,身体轻飘飘荡在浴缸里,滑溜溜的泡沫混合着香气,放松而愉快。
我舒服得长叹一声,从颈部根处为自己按摩,再向锁骨延伸,拇指缓慢地揉
捏,不经意抚过饱满双峰,摩擦到乳尖,竟觉一阵心颤。长时间异性缺位,自己
似乎得了皮肤饥渴症,渴望爱抚、渴望触摸。如果再遇上精神糟糕、疲倦烦劳时,
内心更是无奈。逢场作戏一夜情风险太大,可爱需要信任,没人能让我信任到吐
露秘密,也没人能不介意我隐瞒秘密。
究其原因,应该是从小缺乏安全感。这也让我的性生活只能由自己解决。我
并不介意,毕竟幻想中得到的快感,至少让我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人。尤其新买的
小兔子还会游泳,可以趁机试试质量如何,我当即决定在浴缸里好好享受一把。
直到浴室的香烛即将燃尽,我才恋恋不舍抓住浴缸边缘将自己拉出水面,摸
索着拿起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睁开眼睛,一个又高又透明的男人
忽然出现在水槽边,我吓得惊声尖叫,不由自主摔躺在浴缸里,溅出无数水花,
他却不为所动。
我认出了他,是那个站在坟地树下的男人。他还是下午那身装扮,浓密的黑
色头发垂下前额,只是将头发撸到一边,深邃的黑眸专注地看着我。
「见鬼了!」我低声咒骂一句。
二。宋连州
在墓园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时,我就觉得不一般。她很年轻,穿着一件白色
连衣裙,外面套着深蓝的长外套。头发又黑又长,聪慧漂亮的瓜子脸上有两道细
细长长的眉毛和又大又亮的眼睛,一双嘴唇生得红润饱满,眉眼间和郑妤竟然有
几分相似。她跟着一群学生,对周遭非常敏感,看上去不是很友好,却也没什么
敌意,应该是警惕吧。
我不由自主跟在她身后多走了几步。没想到的是,直到走出墓园,我也没感
觉到拉扯的力量,近百年来第一次,我离开了墓园,和她一起回到学校。从她办
公室门上的铭牌,我知道这个女人叫梅瑰。不仅如此,看到她对老太太所做的一
切,我目瞪口呆。这个女人何止不一般那么简单,她可以看见鬼魂、听见鬼魂,
甚至可以让我们摆脱讨厌的幽灵世界。
然而,看着躺在浴缸里的梅小姐,她的气味飘到我的鼻尖,我又有些不太确
定。当然,准确说是我想象的味道飘到鼻尖。要知道当我被抛入这个幽灵世界时,
已经失去嗅觉。但我记得把头埋在女人两腿间时,那股淫靡诱人的气味,记得进
入女人身体时,温暖而柔软的感觉。现在,梅小姐一丝不挂躺在浴缸里,这些记
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活跃鲜明。
她并没有点灯,只在浴室里燃了几根蜡烛。蜡烛的烛苗非常小,于其说照亮,
不如说释放蜡烛中的香料味道。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因为薄雾,光线不那么明
亮。然而,我不需要光亮,就可以清楚看到她轻闭着眼眸,柔软的发丝散在浴缸
边,美丽的胴体在摇曳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玉质的光泽。泡沫中露出一小片雪白胸
脯,高耸饱满,随着呼吸而起伏,惹人暇想。男人轻而易举就可以被她夺去呼吸,
如果这会儿我还有的话。
她在水中躺了一会儿,虽然疲倦却又明艳动人。她长叹一声,两只手扣住高
耸的乳房。手指细长白嫩,指缝夹住乳头缓缓摩擦。在她的触摸下,双乳越发坚
挺,乳头充血发硬,身体也随之上下蠕动。稍许,她继续捏紧乳峰,另一只手缓
缓滑下腹部,大腿迫不及待张开,臀部跟着稍稍抬起,迎上她的手指。
这般姿势,让我更清晰的看见那对酥胸,形状圆润饱满,雪白坚挺。当她呼
吸加快时,身体跟着剧烈颤抖,而当她试图放松时,呻吟又像天籁之音。红润双
唇一张一合,一半像喘息,一半像呜咽。看着她的表情和双手,我不禁握紧拳头。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碰一个女人,连郑妤都没让我如此渴望过。最莫名其妙的是,
我的身体充满兴奋,血液在血管里搏动。虽然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但这感觉和我
活着时一样真实。我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经历这种反应!
我艰难地吞咽一下,浮想联翩。若是能将她抱在怀里,抓着那对乳房,把乳
头含进嘴里该多好。我自嘲地摇摇头苦笑,看着她取悦自己简直要了我的命。好
吧,其实我已经没了命,我早死了。现实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应该离开。
但我却无法移动。
梅小姐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然而沐浴露让肌肤变得滑溜溜,她几乎抓不住,
也使不上劲儿。她的面部表情越来越急躁,最后停下来,微微翻身。她在浴缸旁
边的竹架上摸索,拿出一样东西。
我走近看了看,才发现那是个男人的假鸡巴。不知她碰了哪里,那鸡巴立刻
发出嗡嗡噪音。她在浴缸中扭动着,双脚撑在浴缸底,抬起臀部用假鸡巴分开身
下的贝肉,然后往身体里推进。我一生中从未见过比这更诱人的景色,无论是梅
瑰握住鸡巴的方式,还是她贪婪地想把鸡巴放入体内的渴望。
看着她手里的鸡巴,我的下身跟着抽搐疼痛,想象着梅小姐纤细的手指缠绕
住我、抚摸引导,进入她的身体。最终,那东西消失在体内。梅小姐张开双唇,
喘息着将鸡巴调整到舒适位置。她一手摁着嗡嗡震动的鸡巴,一手猛拉乳头。高
高弓起的胯部告诉我她已经接近爆发,而鸡巴的嗡嗡声也越来也大,高昂的尖叫
声随即响起。
我想在她体内,那需要几乎因为太过强烈而发抖。我情不自禁向她伸出手,
用指尖轻拂着她那湿漉漉的面颊。尽管知道自己的指尖既没有味道也没有感觉,
我还是把手指放进嘴中。甜甜的味道在我的舌头上萦绕,我惊讶极了,虽然感觉
不到手指在嘴里的感觉,但我能尝到她的味道。
这怎么可能?在我被诅咒的一个世纪里,早就没了任何感觉。
这和她的巫术有关么?我不能确定,自从我死后,头几年还试图用各种方式
告诉活着的人我仍然在这里,但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我再也没有感觉到他们
中的任何一个。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特殊,能够唤醒我早已沉寂死亡的欲念。我
靠在洗手池边,双手插在前胸,等着梅小姐高潮褪去,张开眼睛,认知我的存在。
「见鬼了!」梅小姐扔掉手里的毛巾,咕哝了一声。
这是梅小姐看见我的第一句话,虽然早有准备,但她丝绸般柔滑的声音还是
让我吃了一惊。考虑到现实的情况,她倒是一点儿没说错。
「你果然看得见我,梅小姐。」我的嗓音粗暴刺耳,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让
我感到惊奇。
「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梅瑰一脸戒备。
我避开她的问题,知道她一定不喜欢我的答案,说道:「你也听得见我,梅
小姐。」
三。梅瑰
我气急败坏抓起浴袍,迅速站起来把自己包好。我不知道这位如何知道我的
名字,也不想知道。以我和这些鬼魂打交道的经验,我只知道第一时间让他们离
开。至于他什么时候进来,刚才又看到什么,更是连想都不愿想。除非等我死,
否则这个偷窥鬼永远别想得意洋洋吹嘘看见我自慰的样子!
我指着门,厉声说道:「出去,离开浴室,离开我的房子,离开这个世界。」
他挑起浓密的眉毛,说道:「我很乐意,不过,你得告诉我门界的事情。」
他的南方口音很重,深沉的声音撞在我的心口,竟然有些痛,我讨厌这种感
觉。我抿起嘴,问道:「什么?」
「别装,」他慢条斯理说着,好像我是个白痴。「我看见你对那个老太太做
的事儿。」
我明白过来,气愤地说道:「你竟然一直跟着我!」
「开始只是好奇,跟你走出墓园就知道你不一般。」他的声音透着轻蔑不屑。
我深吸一口气,刚送走一个,现在又来一个。每次都是这个过程,从来没有
例外。「好吧,你先回去,等周末我闲下来,再去找你。」
「我不在乎,我现在就要知道。」
不在乎个鬼,他仿佛忘了谁在求谁。我哼了声,算是给他的粗鲁无礼一个回
应。系紧身上的浴袍,我从浴缸里跨出来。就在我穿过浴室门时,他来到我前面,
像个街匪路霸故意挡住我的道路。
我不理那一套,只当他不存在似的,跨步从他身体穿过。这种事儿我已经做
过千遍万遍,早就习以为常。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在我穿过他身体时,并没有
通常所感受到的阴冷气息,反而被他的身体沉沉撞击一下。不仅如此,一股奇怪
的暖意擦过我的皮肤,竟然有些微微发烫。我转过身看向他,他的脸上也同样充
满惊讶。
「我能感觉到你。」他低声惊呼,声音有些颤抖。
我伸手朝他身上挥了一下,什么也没有,他确实是个鬼魂。我咽下堵在喉咙
里的话,催促道:「你得走了。」
他一句话没说,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迅速冲进卧室关上门。虽然知道如果他决定回来,一扇门也挡不住他,但
我还是坚持需要这点虚假的安全感。顾不得身上还没完全擦干,我很快穿好内裤
和牛仔裤,又套上一件短袖衫。我从梳妆台上拿起电话,今天这个男人有些奇怪,
我得问一问怎么回事儿。正思忖着,忽然发现刚才那家伙躺在我的床上,专心地
看着她,眼神炽热,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我厉声说道:「离开我的床。」
「我不喜欢你的语气,梅小姐。」他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消失,反而用老师
对待学生的口气责难。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喜欢你跟着我。」
沉默片刻,他闷闷回道:「宋连州。」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不想深究其中含义,只希望他
能快些离开。可他却更舒服地将两手垫在脑后,一点儿没有离开的意思。身上那
套简朴的黑色西服,衬在被子的花卉图案上,看上去本该有些可笑,却让我有瞬
间的晃神,好像真有一个热切的男人在床上等着我。
这太傻了,他已经死了!
「我累了,你得走了。」我抛开语气中的尖锐,又说一遍。
宋连州的目光慢慢扫过我全身,在嘴唇停留片刻,然后定在我胸部的曲线上。
在他激烈的目光下,我的乳头不自觉收紧。真是太棒了,好不容易对个男人有反
应,偏偏什么也做不了。我不安地转过身,掩饰住自己,换了个平缓的语气,说
道:「说真的,你该走了。」
「你确定吗,亲爱的梅小姐?」
我刚眨个眼,他已经站在我前面。我跌跌撞撞向后退一步,他伸出手来,一
把抓住我。虽然什么都没有抓住,但他手上坚定的力量和热腾腾的温度却留在我
的手臂。宋连州完全不像一具冰冷入骨的幽灵,倒像一个真正的血肉之躯。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惧怕,「你回家去吧!」
又是片刻的沉默,他才平静说道:「可不,回家,那感觉一定非常棒,能有
一个归属的地方,一个自己的家。」
他的样子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可直觉告诉我他一点儿也不稀
疏平常。这个人……不,这个鬼越来越古怪,我心中的惧怕也越来越强烈,「我
会强迫你离开的。」
「你会怎么做,梅瑰?」
我不喜欢他换了称呼直接叫我的名字,更不喜欢他语气中透露的欲望。我不
得不吞咽几次才能开口说话,希望他察觉不到我其实在虚张声势,「我有咒语。」
我充其量算个灵媒而已,和施咒的女巫差得远。
宋连州深邃的黑眼立刻变得冷漠,「当然!我差点儿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
邪恶的女巫!」
再没多说一句,他消失了。
我的内心溢出几分内疚,知道对这个鬼太过严厉。无论他如何无礼,他需要
我的帮助。宋连州看上去身强力壮、年轻有为,死时正是生命最旺盛的时候,被
困在灵界只有一个可能。临死时,他的精神太过激烈,也许起初毫无头绪,但过
程却万分痛苦,以至于魂魄牢牢依附于身体或身体周围,无法跨越门界。
我躺倒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汽车来来往往,想着一天发生的事。从小到大,
我都在学习如何在同情和漠视之间寻找平衡。既不让自己太过沉浸于他们的悲惨
结局,也不让自己完全无动于衷。这是最难的部分——
不能太在乎,也不能不在乎。
我摸摸手臂,宋连州刚刚留下的印记仿佛还在灼烧我的肌肤。是因为他无法
接近,我才被他吸引,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我才对他如此排斥?这个问题不停
在我脑中打转,可想要搞清楚太过耗费精力。我的眼睛时闭时合,意识逐渐模糊。
睡梦中我再次来到进墓园,走在墓地的那片树林里。虽然是夜间,我却可以
清楚看见周围景色,仿佛在白天一样。我站在一颗树下,有人走到身边。某种变
化发生,惹得我汗毛根根直立。潜意识告诉我该警觉、该尖叫,然而我却只是探
探身子,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宋连州!
我害怕极了,为什么会看见他?我立刻后退,转身迅速离开。一口气飞奔回
家,我气喘吁吁倒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庆幸终于安全。没一会儿,又觉
得气闷和燥热。稍微将薄被朝身下拉了拉,露出肩膀和两条胳膊。就在这时,一
股沁凉的气息吹到我的脖颈,紧接着有东西碰到我,像轻柔细腻的抚摸,舒服惬
意。
我挥手想要抓住那东西,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睁开眼睛看看,眼前却一片漆
黑。我叹口气,纳闷究竟有没有睡着?舒服的感觉究竟从哪儿来?是他么?我不
敢说出那个名字,这是天大的秘密,连自己的睡梦都不能信任。可是我又不能不
承认,要是他该多好!
那抚摸的感觉来到双脚,从脚跟来到小腿,继续向上到达大腿。即使再舒服,
这时候我也觉得不妙,想要阻止但却感觉全身无力,喉咙像被卡住一样喊不出声。
「不要啊,别!」我内心焦急地抗拒,仿佛他就在身边,那个想象中的他。
虽心里荡漾,可面上还是要保持几分矜持。
他没有听我的,只是反复抚摸着我的大腿内侧,挑逗根部柔嫩的肌肤。我的
身下有了反应,敏感的地方瘙痒无比。我扭动身体,试图用床铺、睡衣的摩擦摆
脱讨厌的感觉。这时他的抚摸来到我的阴部。奇怪的是尽管隔着内裤,但我却感
觉不到这层障碍,那抚摸就像贴着我的肌肤一样。我的阴部已经非常湿润,再在
阴唇上多了这股撩人的摩擦,更是一片汪洋。
我轻声呻吟,迫切需要更多更刺激的感觉。他仿佛猜透我的心思,阴蒂被捻
住,抚摸的感觉变成挤压和提拉。我的反应更加剧烈,而那股玩弄的力量也更加
使劲儿。我兴奋得欲罢不能,失了最后那点儿对精神和身体的控制,挥舞着双手
想要抓住他,可惜我什么都抓不住,最后只能蹬掉薄被,攥着枕头将身体完全打
开。
「还要,继续……」我催促着,丢掉最后的那点儿礼貌和羞耻。
不知求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秒钟。就在我快绝望时,胸前传来一
阵窒息的压力,接着两个乳房被他握住,上下搓揉着却单单绕过乳头在外围画圈。
力量时轻时重,乳房却越来越坚挺,惹得我浑身酥麻。只有乳头,那是我身体最
敏感的地方,可因为他的故意忽略,只能在睡衣那点儿轻柔的接触下移动摩擦,
完全满足不了我的需要。
我期望他快些照顾到乳头,果然,他的食指和拇指突然捏住两个乳头,瞬间
我就像被电流击中。冲击的快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感觉前所未有。我情不自
禁『啊』了一声,紧紧抓着脑袋两侧的枕头,生怕这兴奋刺激的触觉体验稍纵即
逝。
过了一会儿,他埋下头将脸贴到我的乳房。我的精神好像脱离身体,浮在空
中看着他趴在我身上,双唇含住乳头向上拉扯,又用舌尖来回拨弄,最后张开嘴
吞入口中吮吸。在他身下的娇躯一阵轻哼,烦躁不安地扭动。这画面比我自慰更
诱人,比我在按摩棒的振动下高潮更亲密。这才是我真正需要的,控制我、摆布
我,给我内心渴望的满足。
他的脑袋顺着我的乳房向上游走探到我的嘴、脸和额头。亲我的同时左手继
续捏我的乳头,右手分开我的双腿,缓慢向上朝我已经湿润的阴唇探测拨弄,露
出紧闭颤动的花穴。
他的手指在阴唇和湿黏的穴口蹭了蹭,粘满蜜液后又在充血的阴蒂上揉捏一
阵,不时抚弄两瓣小阴唇,随后两只指头顺着花穴滑入火热紧缩的阴道里。他的
手指很长很粗,而且指腹还糙得很,在里面搅刮着嫩壁,旋转拨按,不紧不慢长
抽长插。每一次抽出都几乎离开花穴口,而每一次插入都顶到花芯处,带来强烈
的刺激。
我满面通红,紧揪着枕头,在他手指玩弄下呼吸越发急促。痉挛似的浑身颤
抖,胯部上下耸动迎合着手指抽插的节奏,胸脯也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嗓子里哼
哼着,「哦……好舒服……」
两根手指在甬道里抽插得更快,酥麻麻的快感从双腿间油然而生,湿淋淋的
蜜液溪流般潺潺涌出身体。我仰起脖子,嘴里一通乱叫,在他越来越急切的抽插
下,呻吟越来越大,最后只觉的甬道突然一阵猛烈收缩,接着一大股热液涌出。
在他拔出手指时,淌得整个手掌都湿了。
我的意识模糊,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是
嘴巴的柔软、一会儿是手指的挑动,暴风雨一拨又一拨的来临。我挣扎着想让自
己清醒,看清楚他如何让我经历如此美妙的性爱,然而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自己
这是一个美丽的梦境,睁开眼睛一切就会消失,包括这欲死欲仙的高潮迭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平静。我满头大汗、精疲力尽,很快便没了知
觉。等我醒来时,太阳已经高升,手机的闹钟发出柔和的音乐声。我怔怔盯着白
色天花板,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半天才肯定自己做了一个最完美的春梦。
有些羞耻、有些窃喜,还有些遗憾。
四。宋连州
「陈俊伟……你呢?你觉得唐朝衰落最大症结在哪里?」梅瑰满眼期待看着
班里后排坐着的一个同学,等着他回答问题。
瞧着在将台前认真讲课的梅瑰,即使我再想绷着脸,也不禁莞尔。试图让一
群十六七岁的孩子关心唐朝覆灭已经很困难,再让们去理解分析,那几乎是不可
能的事儿。
「哦,皇上睡了他的儿媳妇。」叫陈俊伟的同学慢吞吞说道。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连梅瑰也无奈笑起来。
我喜欢梅瑰的笑声,喜欢她和学生交流的方式。现在的校风比我那会儿宽松
得多,但今天的孩子和一百年前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
「我想那男孩脑子里只想着睡觉吧!」我懒洋洋靠在黑板边,插嘴说道。
梅瑰转过头,惊讶地睁大亮晶晶的眼睛,随即又恢复过来,用口型无声对我
说:「走开。」
我试过,也告诉自己不该再到这个女巫身边。然而,我还是没有离开。
昨晚站在她的床脚,看着她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入睡,辗转反侧却无济于事。
更糟糕的是,床铺、睡袍、头发在她不断翻转中越来越凌乱。
她看起来很无辜、很可爱,烦躁地掀开被子,露出漂亮的身躯。街灯透过窗
户,将她的身体沐浴在一种几乎空灵的光辉中。我不需要看到这些,可一闭上眼,
脑海就浮现她胸前那对摇晃挺拔的双峰,目眩神迷的画面考验着我的所有自制力。
我忍不住靠前,伸出手再次抚摸她迷人的身体。我们抓不住彼此,但却可以感受
彼此。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可以碰触她、占有她,品尝她,将她推到高潮,
直到释放。
虽然她一直没醒,虽然她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我抛开无奈的回忆,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提醒道:「你的学生在等你纠正
皇上和他儿媳妇的错误。」
梅瑰瞪了我一眼,对着学生们喊道:「我们要重视这个部分。」她站在黑板
前,将唐朝衰落的原因板书出来。一边写,一边小声对我说:「你先离开,有什
么话等我下班再说。」
说完,她转过身,提高声音嘱咐:「现在,我们谈谈你们这一周的任务。」
班里立刻充满各种哀嚎。「是的,是的,我知道,有史以来最苛刻的老师,」她
笑起来:「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们选择唐朝的一个成就,描述分析,再展现出来,
下星期向全班做一个演示。」
教室又是一阵骚乱,好在下课铃声响起,分散了大家注意力。学生们纷纷站
起来,急切地离开教室。梅瑰在确定所有人离开后,终于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想了片刻从包里拿出手机。在过去一个世纪,我已经观察了足够多的现象,了解
到最新的技术。虽然我不能使用任何一个,但我理解大多数发明背后的基本原理。
「该死的,没人接。」梅瑰烦躁地挂掉电话。
「语言,梅小姐。」我站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屋上一个地球仪,头也
不抬地教训。
「去你的,宋先生,」她边说边把手机扔进手提包里。
我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离得很近,嘴唇擦过她的耳朵。柔软的皮肤在短暂接
触下有些刺痛,「去哪?一起啊!」
她立刻退开两步,朝开着的门瞥了一眼,降低声音道:「别这样!我知道你
想离开你的……家,但吓唬我没用。」
「也许我不是想吓唬你。」
她睁大眼睛迎向我,丰满的嘴唇紧紧合在一起。我没有错过那目光落在我嘴
边的方式,我想知道如果吻了她会怎样。但她却在这时转过身,忙着整理手上的
一堆文件。
「我们墓园见。」她把包挂在肩上走出门,再没看我一眼。
我沮丧地叹口气,提醒自己不该想要这个女巫,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复杂。可
话又说回来,我的生活又什么时候简单过?
几分钟后,我坐进她的汽车里。她用力打开门,把手里的皮包、大衣一股脑
扔到后座,再滑进驾座中,气急败坏问道:「你真需要和我坐一起?你信不过我
么?」
「你是个女巫。」这解释了一切。
「所以……」她等着我把话说完。
「巫婆不值得信任。」
有一会儿,她的黑色眼眸蒙上一层阴影,看起来想说什么,但她转过身不再
言语。我有些不适应,我的话伤害她了吗?坦白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巫都
像郑妍,但确实是女巫把我诅咒到这个永无止境的幽灵世界,所以我有足够理由
不相信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即使面前这个让我觉得比死前更有活力。
梅瑰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忽然说道:「根据我的经验,鬼也不可信。」
我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希望这个姿势能缓和两人间的紧张气氛。「我不会
伤害你,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在我得到帮助之前我不会离开。」
「很好。」她说道,声音满是烦恼。
她猛拉安全带扣好,发动引擎,把车滑入车流中。一阵好似无止境的沉默后,
梅瑰忽然问道:「那么……是谁?」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询问我的事,我一时不太适应,而她脸上也是一副别扭的
表情。「不一定非得现在,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好了。」她尽量将语气放得
轻巧,但我却感觉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我做了什么才变成这副鬼样子?」我把她说不出口的话补充完整,她没有
回答,只是专心看着路面。
我想了下,回答道:「她的名字叫郑妍。」
梅瑰保持沉默,耐心等待我继续。
「她是我未婚妻的姐姐。」
她诧异地看向我,「发生了什么?」
我凝视着窗外,心不在焉地看着拥挤的城市景色。已经一个世纪,前尘往事
就算痛得刻骨铭心也不再重要。我平静说道:「一个举目无亲、毫无根基的中学
校长对她妹妹来说不够好,当她发现我们要结婚的计划时,她诅咒了我。」
「混蛋!」梅瑰咬牙切齿憋出两个字。
我点点头,「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一致。」
「你可怜的未婚妻怎么样了?」
我耸耸肩,「她很快从伤心中走出来,三个月后嫁给她姐姐认可的男人。」
我停顿一下,苦笑道:「其实一切都是为了钱。郑妍从未想过结婚,她希望妹妹
嫁一个有钱人照顾她俩。」
「这实在太糟糕了!」
我摇摇头,说道:「她不知道。郑妍告诉她我不告而别、抛弃了她。」
梅瑰有些疑惑,「没人发现你的……尸体?」
「我甚至不知道尸体在哪里。」
恢复意识后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并被束缚在坟场再也不能离开。郑妍看
不见我,但知道我的存在。不时会来坟场告诉我她妹妹的婚礼,孩子的出生,和
丈夫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郑妍死后。原本以为她的死会让我的情形有些变化,
但事实是我永远不能离墓园太远,除非有强大的力量锚住我。梅瑰是我见过拥有
这种力量中最强的一个。
「抱歉,」她低声说:「我不怪你生气。」
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同情,抑制住内心的沮丧和愤怒,我厉声说道:「都
已经这副田地了,抱歉有什么意义!」
「嗨,你干嘛生气,我没有坏心啊!」梅瑰咕哝了句。
「不需要!」
我知道自己不理智,发生的这一切不是梅瑰的错。然而,我似乎无法抑制自
己的愤怒。梅瑰让我想要一些东西,一些在知道未婚妻和另一个人结婚后就放弃
的东西。梅瑰从某种程度上给了我希望,让我渴望不可能拥有的事情,我必须立
刻粉碎这个想法。
希望太可怕,只会导致疯狂。
她瞪我一眼,眯起眼睛生气地抗议:「别用这口气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学
生。」
我哼了声,嗤笑道:「如果你是,我早就把你捆起来揍屁股了。」
她惊讶地张开双唇,眼睛里冒出热气。对我来说,这很可能是一厢情愿的想
法,但并没有阻止我的想象。百年来,所有时代的年轻人都在利用墓园,从非法
聚会到男女野合。我见过许多赤裸缠绕的躯体,但没有哪个能像梅瑰这样影响我。
我想看她再做一次,我想和她再做一次。
「你昨晚睡觉时,梦里在想谁?」我脱口问道。
汽车猛得停下,后面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什么?」她问道,双颊粉亮。「你在说什么?」她又问一遍,声音带着难
堪。
「昨晚,」我重申,「你的样子很兴奋,我问你梦见了谁。」
「你当时也在?」如果可能的话,她的脸颊能淌出血来,那份恼羞成怒的表
情实在可爱。
我没有回答。我能说什么?我帮你达到高潮么?
梅瑰几乎用尖叫再次喊道:「不关你的事。别靠近我的房间。离我家远点,
离我的教室远点,离我的车远点……离我远点。」
五。梅瑰
我简直不敢相信!
被宋连州看见在浴缸里自慰已经足够难堪,之后竟然又被他撞见湿漉漉的春
梦,愤怒和羞辱涌上心头,尖锐的欲望更是刺痛自尊。我诚心祈祷他不会读心,
如果他会的话,现在一定幸灾乐祸、沾沾自喜。因为在那个梦里,我一直在想他,
一直都是他,抚摸亲吻、占有掠夺。为什么我会被他吸引?到底怎么回事?他有
什么特殊?或者仅仅因为他是个幽灵,谈不上得到和失去,所以不需要担心被欺
骗、被拒绝?
我谨慎地瞥他一眼。
他似乎在专心检查汽车内部,我不敢肯定,在他脸上看到的是渴望、是悲伤,
还是其他什么,我读不懂他的面部表情。然而我知道,那不再是他以前看我的目
光,无论是厌恶还是热切。我心里一阵难过,也意识到再剖析下去一定会得出非
常糟糕的结论。真想用枪崩了自己一命呜呼,再不然就早点送他越过门界,将他
赶出自己的生活,再也看不见他才好。然而讨厌的是,我发现越是这么宽慰自己,
我心里越难过。
我大声说道:「看,你不必永远被困在这里。我知道你讨厌女巫,但我可以
帮你继续向前,帮你找到你要去的地方。」
宋连州却莫名其妙蹦出一句:「我不能离开,我在这里有责任。」
「什么责任?你已经死了。」我毫不客气指出,好像他忘了这件事儿似的。
宋连州的眼睛立刻变得冷漠,一句话没说就从车里消失了。
黄昏的天空中挂着云彩,天色越来越暗。街灯、汽车灯、商店的霓虹灯也越
来越耀眼,一排排的光亮跳到我的面前再被我抛到脑后。车窗外的建筑越来越少、
越来越远,路边渐渐出现大片农田和丘陵。到达墓园,我停好车子。脑袋搭到方
向盘上,使劲儿敲了两下。我的说话方式太粗鲁,但他确实已经死了,他需要向
前走。
我跨出车门走进墓园,抄近路来到墓园尽头那片稀疏林子。这里还是上次来
时的样子,虽然萧瑟荒凉,但空气中弥漫着春天凉爽的气息,落日透过树叶照在
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芒。有一阵子,我好像听到孩子嬉笑的微弱声音,看到
一缕薄雾绕着几个孩子盘旋。可在我确定之前,风就把声音带走,只剩下潮湿的
雾、阴影和左右摇晃的杂草丛。
我裹好大衣往林子深处走去,没一会儿就看见宋连州站在一棵树下。奇怪的
是,在这里他似乎比在家或学校更透明。三个小孩站在他身后,一个高个儿女孩
看起来和宋连州在同一时代死去,穿着简单的丝绸袍子,脏兮兮的已经显不出原
来颜色;男孩儿大于死于三四十年代,身上的衣服比他的身形大了起码两个号码,
衣袖已经烂成若隐若现的布条。而另一个小女孩的鲜花迷你裙,已经是七十年代
的装扮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诧异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孩子的魂魄聚集在一
起。
高个儿女孩用力拉拉宋连州的袖子,小声说:「我想她能看到我们,先生。」
她的声音柔缓,像轻风掠过青草时发出的沙沙声
宋连州双手交叉在胸前,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他盯着我,仿佛不想错过我
脸上的任何表情。我没有移开视线,反而迎向他的目光,知道他在考验我。
「没错。」他示意高个儿姑娘,说道:「我和梅小姐谈话的时候,你把孩子
们带出去玩一会儿吧。」
三个孩子好奇地盯着我,然后像熄灭的灯泡一样,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视线中。
微风吹起,我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气温忽然降低,还是因为看到这么多孩子。
「你和孩子们需要离开这里。」我朝孩子们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
宋连州转过身,好像想要走开。我不假思索抓住他的手,虽然是徒劳,但却
阻止住他。「你带我来这里,希望我能帮助你们走出这个地方。」
「我不需要女巫。」他靠近我,半是恐吓地说道:「你也看到了,上次对我
来说效果如何。」
我拒绝被他吓倒,「孩子们呢?他们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
「小兰在我被诅咒几年后死于鞭打,阿田死于饥饿,珍珍死于车祸。」
我心里一紧,伸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盘旋,「请让我帮忙,我可以帮你们从
这里解脱出来。」在他回答之前又急忙说:「我保证,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他们的
事。他们已经受够了。」
「是的,他们确实受了太多苦。」
「你也是,」我低声说:「我理解你的愤怒和痛苦,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强
迫你离开。」
「你发誓不会伤害他们吗?」
「我发誓。你真的认为我想让你永远缠着我?」我试图开个轻松的玩笑,但
却没起到效果。不知怎的,我的声音有些拐调。这问题既像是关心,又像是一种
邀请。
宋连州举起手抚摸我的脸颊,我靠在他的手掌上。虽然感觉不到皮肤厮磨,
但他掌心热烘烘的,温暖着我。
「永远缠着你听起来并不太糟,尤其是看着你高潮,那是我见过最诱人的画
面。」他的眼睛再次因欲望而明亮,我的呼吸却被卡在喉咙里。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但如果你能结束这种悲惨的状态,那就去做吧。我
不应该……但我相信你。」他皱着眉头,拇指在我的下唇擦了擦。「别让我后悔。」
我松了口气,说道:「我不会的。」
在宋连州身后,那个穿着鲜花迷你裙的小女孩走过来。我立刻感觉到一股寒
气进入身体,这是遇到幽灵魂魄时,最通常的反应。
她专心地盯着我,问道:「你说你可以把我们从这个地方解放出来,你真的
能吗?」
我瞥了宋连州一眼,但他的表情难以辨认,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低下身体,
半蹲在她面前,问道:「你是珍珍?」
孩子点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紧握宋连州的手,另外两个孩子也凑上来。
「我叫梅瑰,我很确定可以帮助你和这里的其他人。」
宋连州仍然默不作声,我知道已经得到他的许可。
我让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后绕着他们边走边低声吟唱。我走得
很慢,每走一步脚步就越沉重,直到转了一圈回到出发点,地上形成一个完美的
圆圈。紧接着,一缕淡淡的蓝白色的光芒从圆圈起点处窜出来。孩子们没有挪动
步子,只是敬畏地盯着板上闪闪发亮的光芒。
我静静念着门界祈语,抬起双臂朝天空伸展。蓝白色的光芒笼罩住我的身体,
我提高声音,重复祈语:
「风水雷电,请带走痛苦。向前走,莫回头。穿过黑幕,进入光明。」
蓝色光芒跳起,渐渐上升,好像一扇门被打开,耀眼的光芒从门缝透露出来。
我一遍遍重复祈语,光线也变得越来越亮。忽然,光线开始跳动。所有人吓了一
跳,紧紧盯着光亮,以及光亮中投射出的影子。那些影子逐渐显现出人形,在门
口来来回回,有些会好奇地停下来回头张望。随着闪闪发光的开口继续扩张,越
来越多的影子聚集起来。
当门界完全形成,我瞥了眼孩子们的脸,担心他们会害怕。然而,他们脸上
充满兴奋快乐的表情,我放心下来,第一次觉得这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终于做了
件好事。
我转过身,对着他们道:「准备好了么,谁先去?」
小兰急切跳起来,但她看看其他人,没有说话。
阿田走上前,「我去。」
宋连州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拦住他,道:「我应该先确保安全。」
阿田摇摇头,「你呆在这里,我去看看。」他转了个圈,对两个女孩儿吆喝
道:「姑娘们,我在另一边等你们。」
小兰点点头,眼睛瞪着阿田大摇大摆朝亮光走去。他在门口停了下,好像认
出门界处的一个人影。「妈?」阿田刺耳的声音夹杂着兴奋。
谁都听不到回应,但阿田肯定听到了。他咧开嘴大笑起来,迫不及待迈进门
界,灿烂的蓝白光芒迅速将他吞噬,快乐的笑声在门界处回响,好一会儿才完全
安静。
「哦,老天!」宋连州咕哝道:「我真的看到了。」
「继续,」我大声示意。
「梅小姐,」珍珍道:「我想下一个。」
我点点头,她转过身给宋连州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冲到门界,大声喊道:
「妈妈!爸爸!」
我含着笑看着她消失在门界后,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出来。
小兰走到我跟前,屈膝道:「我也走啦,我想我奶奶在等着呢。」
「去吧,亲爱的。」
「谢谢你,梅小姐。」
「不客气,」我勉强挤出声。起初这孩子有些犹豫,但走了几步,光亮在她
周围盘旋缠绕,像失散多年的朋友。她的信心越来越足,最终摇摇晃晃走过门界。
我看着她消失在远处的阴影中,为孩子们的解脱感到宽慰。
我抹掉脸上的泪水,这才转过身面对宋连州,「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吧。」他走向我,捧住我的脸庞,用拇指擦去我含在眼眶的泪水。
「你应该知道,我走之前一定要尝尝你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凝视着他的嘴,然后又飞回他的眼睛,「宋连州,我……」
他靠得更近,嘴唇滑过我的头发,低声对我耳语:「我很喜欢昨天晚上。」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你!」
他拒绝给我说话的机会,低头拂过我的嘴边,原本只是轻轻碰触,但好像他
临时改变主意,诱使我张开嘴巴,然后在里面钻研抚摸。我的双手搭到他的肩头,
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两个人好像都清醒了些,大家挺直身体,笨拙地退缩开来。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能够感觉对方,但当我碰他时,他就像空气一样虚
无。
「哎!」宋连州长叹一声,「我要走了,你说的没错。我死了,什么也不能
给你。」
我没办法说出话来,只能将手指放在嘴边。
「谢谢,为了孩子,还有我。」
我慢慢点头,眼睛一直盯着他。
「再见,亲爱的梅小姐。」他退后一步离开我,缓缓走近门界,转身最后一
次回望我,迈了进去。
我万般不舍收起门界,光亮消失,万物陷入寂静,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太
阳已西沉下去,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太阳黯淡无神照射着,余下天边一片火烧般
的红霞。然而,不像夕阳该有的暖红色,这霞光反而透着愤怒,好像被刀子割裂
的伤口,涌出汩汩鲜血。
怎么回事儿?
我有些晃神,门界消失的一瞬,我好像听到宋连州低沉的控诉:骗子!
他在另一边会遇见谁?消失时他留下的话是我的想象么?骗子?他在说我么?
那语气中的痛苦穿透我,眼泪涌上眼睛,哽咽堵住喉咙,但我硬生生强忍着。我
需要回家,回了家再难过,再顾及已经四分五裂的那颗心。
我最后看了一眼宋连州消失的地方,空虚像一个又冷又湿的斗篷包裹住我。
周围的风声飘荡在耳边,低沉而刺耳。我精疲力竭,打开门界总会如此,没有例
外,而这次的时间格外长。全身肌肉疼痛难忍,累得没了丁点儿力气。我拖着步
子强迫自己缓缓朝车子走去,没有宋连州在旁边,车子显得空了一截,不,到处
都显得空了一截。
我疲倦地走入家门,惊讶地发现卧室灯竟然亮着,离开前忘了关灯么?我推
开门,手上的皮包和大衣从麻木的手指滑下,『砰』得砸落在硬木地板上。
「你好,梅小姐。」